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别人上学,我们就在家玩打发着时光。这时候我的世界中,除了吃不饱穿不暖外,更多的是家庭的争吵。从小到大我都在这种争吵中长大,爸妈吵架,兄弟之间打架,父母对子女的责骂、揍打。还有别人对我们家的蔑视和冷漠,让我觉得生活是一件没有意思的事情。
大哥家买了一辆三轮车,珍阿姨高兴的好像中了六合彩一样。用母亲的话来说,“看她那得瑟的样子说话的分贝都要赶上我了。”从那时候起,我终于知道母亲和珍阿姨所谓的姐妹,也不过是表面上的而已。同样是嫁人,别人的生活锦上添花,而自己却每况愈下,甚至自己孩子的衣服都是别人的孩子穿坏了不要了的。我是明白母亲的,可是我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从小到大我没买过新衣服,新鞋子,都是捡村里人不要的才拿回家。
每隔段时间,大哥一家五口就会出去游玩、逛街。看着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说不羡慕是假的。在我还小的时候,经常去珍阿姨家玩,我发现他们家基本不会吵架。不像我们家,整天像一个战场一样。同样是女孩,同样有哥哥。为什么英子有漂亮的衣服穿、有哥哥疼?而我却是有上顿没下顿,哥哥们总是仗着身份对我呼来喝去。又凭什么一个个都叫我捡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我能怎么办?
在这个叫石头村的小村庄,一共有三个捡来的女孩。我,春草,还有一个比春草小一岁的秀兰,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命运就是弃婴。那养父母家都是有几个男孩想要一个女儿给家里洗衣做饭,相对于那些夭折的弃婴来说先不管我们生活的怎么样,至少我们能平安无事的来到了这个世上你姐活了下来。只不过因为不是土生土长,我们生来就比别人卑微一些。我们轻如尘土,命若草芥。
作为一个弃婴,注定命运多舛。我想起了春草的那个爷爷,让我叫他一声叔我就觉得是侮辱。那个老不羞,可怜的春草。后来我在广东上遇到了她才知道,被我遇见了一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时候小春草不懂事,被那个老畜生用吃的来哄。落入这样的家庭,活着跟死去有什么区别呢?
秀兰长得比较丑更加得不到养父母的欢心,所以一直是大娘来养。大娘家跟我家隔一个村里的祠堂,但两家一直都有矛盾所以也是不相往来。背地里我们都叫她鬼婆,她有三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傻子,他在那一家族里排第八,又叫傻八。鬼婆经常外出给人做法,秀兰一般是傻子来带。鬼婆擅作主张给二儿子捡了秀兰,无奈她儿媳妇嫌弃弃婴长得丑所以从小也不喜欢秀兰。秀兰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所以很自卑也不喜欢跟人说话。不知道秀兰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傻八带多了,整个人也是傻里傻气的。后来我去了郑州,听养母说长大后的秀兰壮实的跟母猪一样,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
其实我自己也没有立场去可怜任何人,家庭生活条件虽然苦了一点,但是起码我没有她们那样的经历。我们都是弃婴,结果却不大相同。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原生的女婴都得不到重视,何况是一个不明就里的弃婴。生而为人,我们一直感到抱歉。老天爷似乎让我们的生活悲惨而落魄,才对得起弃婴这个身份。可是有一点该庆幸,至少我们是活下来了,而且长这么大了。
我想起了木薯地里那个女婴,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来得及有记忆就已经离开。那是一个冬天,我和桂子跟着母亲去木薯地拔大叶草,那是牛最喜欢吃的草。就在一撮茂密的大叶草上盖着厚厚的木薯叶,那时候我以为木薯叶是别人漏收走的,因为村里很多养鱼的人喜欢用木薯叶喂鱼。可是我拿起木薯叶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赤裸裸的满身通红的女婴,一件包裹的衣服都没有,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那时候我是真被吓着了,母亲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谁也不敢走去抱。
再后来听说那个女婴死了,是神婆亲自把她埋葬的。神婆说这是作孽,抛弃她的人迟早得到报应的。很多次我做梦都梦到了我刚发现那个女婴时候的场景,每次都被吓出一身冷汗。这就是身为女儿身和弃婴的下场,生而为人何其悲凉。视生命如草芥,生身父母既然给了她生命,为何不给她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了我的生身父母,我该如何面对他们。我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抛弃,下场差点就跟木薯地里那个弃婴一样。若是有来生的话,是否印证了那一句早死早投胎?生命被如此轻视,老天爷又一次不长眼。可怜了那个女婴。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的父母真的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