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路独行
在跟随重耳出奔的人群中唯一一个为今人熟知的大IP非介之推(《史记》称介子推,后世多混用)莫属,据说我们每年清明节放假上坟祭祖还是沾了介子推的光哪!
关于介子推的传说经过了两千多年的积累、增添、杜撰、挪用和迭代,几乎把一个好面子、小心眼和“玻璃心”的俗人推上神坛。我们今天剥去讹传,返回《左传》看看这位大IP的言论和功绩到底怎样。
翻遍了《春秋》和《左传》,我们实在找不到介子推在重耳十九年流亡过程中有任何一点惊人之举。有人说:不对吧?著名的“割股奉君”说的就是他啊!所谓的“割股奉君”说起来还挺重口味的,据说重耳一行人在奔跑的过程中粮食吃光了,已经有几日几夜水米未沾牙,眼看公子哥重耳就要饿馁而死。
介之推偷偷割下自己大腿上的一块肉,在火上烤了烤,木有盐,木有孜然,木放胡椒面(当时这些配料尚未传入中原)。重耳饥不择食,一扫而光,终于捡回一条命,得以继续奔跑。介之推呢?伤口木有包扎,木有消毒,老介木有残废,还能继续跟随重耳奔跑。
抛开这件事的重口味不提,关键是它并不见于《左传》,其最早版本始见于五百多年后的《韩诗外传》和《汉书·丙吉传》,还都是层层转引,道听途说,其可信度大打折扣。
那么真相在哪里?我们还是回到《左传》。以前讲过重耳封赏随同流亡团队的三类标准,大致是对他有价值观引领的、承担重任立下功劳的、用心侍奉的都可以受到封赏。也许介之推属于默默无闻的奉献类型,由于功劳不突出,加之“暴走天团”人员太多,重耳把他给忘记了。其实,这种现象在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很常见!
领导没发现一个员工的成绩,作为员工可以通过各种途经让领导知道啊。然而介之推是出了名的玻璃心。领导公布的表彰名单里没有他,他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哼,你看不上我,我还不理你了哪!不仅如此,他压根瞧不起那些受表彰的同事,自己都没受表彰,他们更不配。他们有啥功劳了,全都是贪天之功!哼,啥领导;哼,啥同事,老子不跟你们玩了!这就是他的全部逻辑!
介之推愤愤地说:“先君献公有子九人,只有公子在世了。惠公、怀公没有亲近的人,国内国外都抛弃了他们。上天不使晋国绝后,必定会有君主。主持晋国祭祀的人,不是公子又会是谁?这实在是上天立他为君,而他们这些人却以为是自己的力量,这不是欺骗吗?偷别人的财物,尚且叫做盗,何况贪上天的功劳以为自己的力量呢?下面的人把贪功的罪过当成合理,上面的人对欺骗加以赏赐,上下相互欺骗,这就难和他们相处了。”你看看,经他这么一说,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好东西。世界这么乱,我实在不想看。
介之推的老妈跟我们普通人思维类似,她建议道:“你何不也去君上那里求禄?若自己不求,因此而身死,又能怨谁呢?”如果介之推听了老太太的劝告,结果也很圆满。可是介之推太好面子了,既然已经把其他人批得一无是处,怎好自食其言。他对母亲说:“明知错误而去效法,罪又甚焉。而且我已口出怨言,决不食其俸禄。”
看到儿子要一条道跑到黑了,母亲还是要提醒一下的。母亲说:“好歹也要让君上知道一下啊,你看如何?”介之推的倔脾气上来了,他对母亲说:“语言是身体的文饰。身体都要隐藏了,还用这文饰何用?所有的文饰都不过是去求显露罢了,我不要文饰。”母亲见儿子去意已决,就说:“既然你选择归隐,为娘就同你一起隐居吧!”于是介之推隐居于绵山,至死未出仕!
大家想想,介之推选择与众人不同的道路何尝不是一次“秀”呢?最起码博眼球,聚人气,求点赞,求关注的目的达到了。如果说狐偃迫使重耳投璧于河发誓不相弃是为了求利求禄,那么介之推愤然归隐是为了求同情求盛名。《史记·晋世家》记载如下桥段:
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文公出,见其书,曰:“此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之,则亡。遂求所在,闻其入緜上山中,於是文公环緜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
怎么样呀?介之推的粉丝(我们姑且称之为“芥根”吧)开始为偶像他抱不平了,采取的方式竟然是贴“大字报”,影响力自然不小,很快晋文公就听到了芥根的呼声。政治家就是政治家,说的话滴水不漏:寡人是由于忙于王室的事没来得及表彰你呀!寡人去绵山找了又找,却找不到你!(重耳,你真的认真寻找了吗?)你既然跑到绵山去了,寡人就把绵山封给你,这样总该对得住老兄了吧!
有人说:且慢,还有晋文公烧山,逼介之推出山未得的场景哪!又是一个重口味的桥段,其实烧山一节也不见于正史记载,而是最早出现六百年后刘向主编的《新序》一书中:
晋文公反国,介子推无爵,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求之不得,乃焚其山,推遂不出而焚死。
据常人估计,一代精英霸主重耳绝不会出此下策的,找不到就烧山,这是啥逻辑?人家介之推烤自己的大腿给你吃,你是不是不过瘾,把人家整个人都给烧烤了?这,这,这,是何道理?只能说“玻璃心”和好面子最终害了我们的介之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