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妈
第六十三章
隔日,检察院就派人带着函件来对沈氏账务进行核查审计。
沈耀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几个工作人员对账本进行核对检查。会议室外不时会有人经过,都会探头探脑地看一下。沈耀对股票申请了停牌保护,沈氏的股价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了。
检查和审计进行了两天,账务沈耀处理的很保守,没有全部抹去,太干净了反而遭人怀疑。审计结束的时候,只是查出了部分航道业务偷税漏税的问题,当场下达了罚款通知书。
沈耀不敢放松,父亲还关在里面。虽然昊子安排了人照顾,可是,看守所又是什么好地方,父亲年纪大了,必须赶紧想办法把人保释出来。
按照这次审计的情况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罚款沈耀也派人立刻办理了转账。可是,保释程序却迟迟办不下来。
理由是,证据指证有了人证。
沈耀看着站着的顾东:“人证?”
顾东点了点头:“是刘涛。”
沈耀抓起桌上的镇纸扔了出去,玉质的镇纸砸在茶几上,碎成了几块。沈耀松了松领带,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你立刻给我联系刘向前!”
沈耀没能见到刘向前,刘涛也不见人影。到晚上的时候,他才接到了刘向前从加拿大打来的电话:“小九,这次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刘涛那臭小子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也联系不上。小九,他年纪小,唉,我知道这次我说什么都不好听,可是你看在刘叔只有一个儿子的份儿上,你好歹给你刘叔留个后。”
沈耀冷笑了一声:“刘叔,这次真是对不起了,我爸年纪大了,心也越来越软了。但是,沈家一直最忌讳吃里扒外。你能劝住令公子最好,如果劝不住,我爸有个什么闪失,那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挂了电话,沈耀一阵烦躁。
刘涛应该是被林齐藏起来了,现在这个时候又不能来硬的。
“妈的。”沈耀狠狠吸了口烟,爆了句粗口。
沈耀带着母亲去探视父亲的时候,父亲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连平……”温琳看到丈夫憔悴的样子,眼圈不由红了。
沈连平捏了捏妻子的手:“哎,你别这样。这里面挺好的,清净。”
说罢看向了站着的沈耀:“小九,你不要意气用事,这都是爸爸应得的。不都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还好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什么风雨都经历过了,这点牢狱之灾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还是年轻气盛,以后我怕是帮不到你了,你得独当一面知道吗?还有,小九,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句对不起,唉,如果不是我当初横加干涉你和夏尧的事,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爸,你别说了,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你把妈妈照顾好,知道吗?”
“爸,我正在想办法,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嗯嗯,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和你妈再说几句话。记住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沈耀坐在车里,等着母亲出来。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
沈耀把车窗放下来,看着车外站着的林齐。
“沈总,来探监?”
沈耀捏了捏拳头,打开车门下了车,挥拳揍在了林齐脸上。
“林齐,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别跟个老人家过不去。”
林齐摸了摸嘴角,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到地上。
“沈耀,终于忍不住了?哈哈,我姐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本来可以做个出色的特种兵保家卫国,就是因为你,我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想让我放过你,放过你们沈家?哈哈,你做梦吧。沈耀,我现在无比期待看到你落魄无助,你觉得那样的你,还值得夏尧去爱吗?”
沈耀黑着脸,死死地盯着林齐:“林齐,你知道夏尧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因为你根本不懂她。至始至终,你都是个失败者。既然你不愿意好好解决问题,那就放马过来。我沈耀也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
沈耀把刚刚出来,站在一边的母亲拉上车,绝尘而去。
林齐狠狠地踢了车轮一脚,掏出了电话。
“李处长吗?嗯,我是林齐。对,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挂上电话,林齐看着沈耀离开的方向,冷冷地哼了一声。沈耀,我倒要看你能坚持多久。
沈耀这次申请停牌是以“供股集资”为由,按照正常程序,期限可达六个月。六个月,足够沈耀想办法帮助公司度过难关了。
林齐笑眯眯地看着对面坐着的证监会李处长,把一份协议推了过去。
“李处,我听说李公子最近投资资金有点紧张,我正好对这个挺感兴趣,愿意出资交李公子这个朋友。”
被称作李处的中年男人把协议书拿了过去:“那我就替犬子谢谢林总了。”
“李处,听说沈氏最近申请了停牌?”
“唉,这些大公司啊,牛气啊,说申请就申请,根本不给我们准备的时间。这不,股民都吵翻天了。”
“以什么理由呢?”
“供股集资呗,这招最好用了。”
林齐挑了挑眉:“是吗?唉,小股民就是可怜,总是被牵着鼻子走,不过,据我所知,沈氏最近貌似出现了声誉危机啊。”
“哦?有这样的事?”
“对啊,李处,您看,这么隐藏重大事项,可是对股民极度不负责任啊。我可得替人说说话,我觉得还是复牌的好。您说呢?李处。”
李处就知道这投资不好拿:“林总说的对,我这就通知让沈氏复牌。这太不负责任了这。”
林齐满意地笑了:“来来来,李处,咱们边吃边聊。”
沈耀挂上给昊子的电话,还是不行,小天那边也没办法,检察院死活不同意提前释放。
“沈总,不好了。”
沈耀皱着眉看着急匆匆闯进来的顾东:“怎么了你这是?”
“证监会刚刚通知,要求我们明天必须复牌!”
“什么?复牌?”
“对,我确认过了,是李处刚下的命令。”
“说理由了吗?”
“说了,他们认定沈氏有声誉风险,虚假提供停牌事由。还有,他们传真了您父亲在看守所的文件过来。沈总,有人在背后操作我肯定。”
沈耀无力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去吧。复牌公告写漂亮些。”
沈耀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没有开灯。天早就黑了,窗外能看到万家灯火。沈氏的办公楼当初是自己设计修建的,在CBD,二十七层,几乎是当时龙城的地标性建筑。可是,沈耀现在坐在这城市的半空中,觉得高处不胜寒。
他有深深的无力感。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一直走的顺风顺水,读书,出国,进入公司掌握一方钱粮,称不上呼风唤雨,却也是前呼后拥了。沈氏在自己手里规模扩大了一倍,涉及的领域和项目全部是最有潜力最有钱途的,是龙城乃至全国都数得上的大型企业、上市公司。
可是,所有的这一切将在天亮后化为乌有。
沈氏走的太高太远太快,引得无数人垂涎记恨,之前的拆迁风波已经让市值蒸发了十数亿,这次爆出前任董事长锒铛入狱涉黑的丑闻,沈氏还能挺得住吗?
第六十四章
夏尧不炒股,但是由于沈氏前段时间出过问题,所以她最近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一下股票行情,不过只是看沈氏罢了。
沈耀自从那天从自己这儿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自己曾经去医院看林沫,没有见到,却碰到了瘦了很多的Paul。
那个意大利男人告诉自己,他担心林沫的感受,所以不能继续雇佣自己了。是的,夏尧失业了。
最近,她除了每日看股票行情,就是出门四处乱逛,拍龙城的大街小巷、风土民情。
沈氏的股票前段时间停牌了,夏尧不懂,早上照例开电脑点开了软件。然后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关于沈氏复牌、爆出涉黑丑闻的消息。
夏尧吃惊地盯着沈氏股票呈跳水姿势下跌。到中午收盘,已经跌停了。那意味着数以亿计的资产蒸发了。
偶尔有言论出来辟谣,说涉黑乃是传言,但是很快就被大批水军淹没了,连着三天,哀鸿遍野。
夏尧看着满屏幕绿色的线,拨了沈耀的电话。
一个冰冷的女声提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夏尧感觉到一阵心悸,三年前,自己被迫离开龙城时,沈耀的电话就是这个状态。沈耀,你还好吗?
沈耀很不好,股票跌停,三个停板,股东们几乎吵翻了天。这次没有人趁火打劫,所有人都恨不得赶紧把沈氏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拿在手里,只会血本无归。
父亲还被关在里面,也好,看不到外面的消息,省得费心。
沈耀看着面前的人心惶惶,生出了一股风雨飘摇的感觉。沈氏,就要这么毁在自己手里了吗?
周五收盘的时候,沈氏暴跌百分之五十,业务量也开始急剧萎缩,很多签了的项目纷纷解约,宁愿赔偿违约金。公司员工开始辞职,大批跟着自己打拼了这么多年的员工都惶惶不可终日,很多为项目成立的项目组人去楼空。
沈耀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张纸扔到垃圾桶里,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办公室。
当初这个办公室是组建来负责市中心那块地皮开发的,现在几个合作伙伴抽逃资金,整个工程都停滞了下来,项目组也解散了。
“小九!你快到医院!你爸爸出事了!”
子封的电话把沈耀吓了一跳。
爸爸?爸爸不是在看守所吗?
他顾不得细问,下楼开了车往子封的医院赶去。
明天是周末,大家都欢欢喜喜赶着回家过周末,路上堵得寸步难行。沈耀在密集的车流里不停地打着方向,惹来了一片叫骂声。快到医院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沈耀下了车往医院跑去。
连着几天的忙碌,沈耀严重缺少睡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跑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脚一软竟然摔倒了。他顾不得看火辣辣疼着的膝盖怎么样了,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医院里跑。
子封在急诊门口张望着,看到浑身是土、膝盖破了一个大口子的沈耀,瞪大了眼睛。
“小九,你这是怎么了?”
沈耀抓着子封的胳膊喘了口气:“我爸怎么了?”
子封眼神暗了暗,抓着沈耀胳膊的手紧了紧:“小九,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耀松开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吕子封,你开什么玩笑。”
“小九,我也希望我在开玩笑。但是,是真的。沈伯伯早上被发现晕倒在牢房的地上,因为离我这里近,所以送过来急救。是脑溢血,我知道的时候人已经深度昏迷了。小九,沈伯伯出血量很大,正在手术,但是……我已经派人把阿姨接过来了。”
“在哪里?你带我过去吧。”
沈耀忽然平静了下来,对啊,还有母亲,父亲说过让自己照顾母亲的。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照顾母亲?
温琳安静地站在手术室门口,盯着“手术中”几个字。
“妈。”沈耀哑着声音叫了一声。
温琳回过头,目光有点空洞,看了好久,才露出个笑容。
“小九,你来了。”
说完就转头继续看着手术室的方向,不说话了。
沈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把母亲揽在怀里:“妈,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
“你爸那天跟我说,如果他不在了,我要一个人好好的。你放心吧,小九,妈妈没事。倒是你,放宽些心。所有这些都是天意,是命运,是注定的。”
沈耀紧紧地抱着母亲,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孩儿,该多好。
又等了一会儿,“手术中”的灯暗了下去,医生终于出来了。
温琳一把掀开沈耀,迎了上去。
医生冲围过来的几个人摇了摇头:“病人被发现的不及时,出血量太大,抢救失败了。家属,节哀。”
温琳往手术室里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沈耀,眼泪忽然掉了下来:“连平……”
沈耀扶着摇摇欲坠的母亲,心如刀绞。
子封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九,你……唉,节哀吧。”
沈连平的葬礼安排在殡仪馆,这个刚逾古稀的男人在龙城商场里叱咤了四十余年,最后却是这样匆匆收场。沈氏的股价在星期一的时候被证监会强制停牌,理由是保护股民。
沈耀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准备去殡仪馆。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黑衬衣,脸色苍白,听到顾东的话,整理领带的手顿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个冷笑:“保护的可真及时。”
虽然沈氏在短短的时间内遭受重创,但是沈连平多年在商界的积威甚重,葬礼依然来了很多人。
沈耀冷冷地站在一边,向前来吊唁的宾客答礼,母亲温琳绷着脸坐在一边,朝来的人点点头算是致意。
沈家,在龙城风起云涌多年,即便现在没落了,骨子里的贵气却是不用人践踏小觑的。母子俩腰杆笔直,眼神坚定。
忽然,吊唁现场起了一阵骚动。沈耀往门口看去,看到了一身黑衣的林齐。
林齐脸上没有表情,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转身朝温琳鞠了一躬,看向了沈耀。
“不是我。”
沈耀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齐。他知道不是林齐,林齐虽然手段刁钻,但却不屑于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但是,如果没有林齐做的事,父亲也不会锒铛入狱,而因为没能及时救治而去世了。
但是,算了吧,这样咬来咬去,有什么意义呢?最后不过换得一句总结陈词:冤冤相报何时了。
沈耀冲林齐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林齐吃惊地看着沈耀,沈耀则盯着门口的夏尧。
夏尧穿着黑裙,头发高高挽起,嘴角紧紧绷着,在司仪的唱和下鞠了躬,在灵前放下了一束菊花。
“伯母,您节哀,保重身体。”夏尧看着温琳。
温琳上下打量了夏尧一圈:“夏尧。”
“是,伯母。”
“你沈伯伯让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希望你原谅他。”
夏尧愣了一下,扭头捂住了嘴。
沈耀和林齐看着夏尧满是泪痕的脸,两个男人的眼中风起云涌,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