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了,妈妈带着侄子回湖北老家。嫂子打电话来,妈妈要回家了,你带着小宝一起回家住一阵子吧。
回吗?回吧。
上海生活了几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慢慢喜欢上了这座海边的城市。
可是,这里没有熟悉的亲人,大学同学都很少。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乡。
工作在外,适应了外面的生活,再回老家已经不“习惯”了。
因为长期在外,每次回家只能带少量的衣物和必需品,在老家生活总是觉得各种不适。
回老家都睡不好,枕头里装的谷壳,太硬。从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大约近两年工作关系,颈椎一直不太好。
回到老家,离了习惯的柔软舒适的枕头,颈椎毛病就出来了。
平时喝水似乎总能从水中喝出一股味道,家里的水是地下水,是从小喝到大的。从前不觉得怎样,现在喝着感觉涩涩的,口感不好,喝完还会觉得更渴。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在外生活几年,连家乡的水都不适应了。
老家其实已经不是记忆中的老家。在我高中的时候,村里在后山建起了新房子,家家都住进了新房。我家也不例外。
原来的房子都被遗弃,属于它们的荣光随着时代的变迁已经成为过去。和老屋门前的被荒废的田地一样,老屋长满了杂草,一片荒芜。
村里很多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老屋的存在,安然的享受着新屋的舒适,不愿踏足老屋那一片土地。
上了大学之后,每次回老家,都是回的新屋。
我们上学之后离开家,新屋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住几天。老家的新屋其实也住了十多年了,父母在这里。
经常听人说,“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可是我对家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老屋那里。
老屋,那是我们出生、成长的地方。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和弟弟回老屋贴春联,我对弟弟说,“不知道为什么,做梦的时候老是梦到老屋。经常会梦到奶奶,有时候也会梦到爷爷,梦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老屋。……”
弟弟说,大概住的时间太长了吧。
是啊,从我出生算起,算起来也有18年呢。
老屋是我们的三兄妹的出生地,这里有我们儿时的记忆,有我们的爷爷奶奶,有我们成长的故事。
爷爷奶奶也是在老屋去世,他们辛辛苦苦扶持这个家庭,在这个家庭越来越好的时候离开了我们。
和姑姑们谈起爷爷奶奶的时候,二姑说,她会经常梦到爷爷奶奶,也是在老屋。
也许爷爷奶奶的魂魄还在老屋吧,没有跟着一起迁过来,姑姑们这样说。
记忆中,夕阳西下,我站在老屋的门口,仰望着家门口的那座大山,等待着。夕阳沉下去的时候,田里干活的长辈们就会回家了。三三两两回家的人中,就有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去世后,土地改革,家里已经没有土地可以耕种。村里所有的土地都被征收。
村里的人们也不再像我们记忆中的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土地被征收,每家都得了一笔不菲的土地费,生活变得舒适而安逸。
每家都有一张麻将桌,平时东家一桌西家一桌地打麻将。麻将桌已成为姑娘们准备嫁妆的必备品。
这样的情景在老屋的时候也有,不过只会出现在过年的时候。
村里最后一位熟悉的老奶奶去年去世。那是我们奶奶的同辈人,以前在老屋的时候,两家中间就隔着一家,互相串门是常事。
现在她家的新屋和我家的新屋中间隔着两家屋子,她已经不来我家了。
近几年每次回家,经过她家,都看见这位奶奶坐在家门口,她已经很老了,其实她的年纪比我的奶奶年纪还大些。
每次看到她,我都很尊敬的跟她打招呼,喊她奶奶。奶奶认出是我,很高兴,夸我懂事懂礼貌,还拉着我,跟我聊聊家常。
有时候她会跟我抱怨,说她家媳妇的不好,说孙子孙女不懂事。
每次回家我都会下意识的看看她家门口,总能看见她坐在那里。
去年过年回家,没有看到她,没有太在意。大年初一,看见她家门口贴的白色春联,明白了。
现在她的孙子孙女已经长大,应该懂事了吧。后来几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没有抱怨了,很高兴的说起她的孙女嫁了一户殷实的人家。
现在村里的孩子满3岁就要上幼儿园,幼儿园的校车开到了村里,村里的人们只要站在家门口就可以接送自家的孩子。
我们小时候是没有幼儿园上的,满6岁了就可以上小学的学前班。
现在那所小学已经荒废了。
记得最后一次走进小学的校园时,我清晰的回忆起了校园的整体结构:那个角落是我们学前班的教室,还有那个角落是我们六年级的教室。
正对着的一排是老师们的宿舍,那个房间,我的姐姐带着我报名,在那里第一次见到我的启蒙老师。
还有那个房间,考试老是粗心丢分,和几个同学一起,被老师叫进去,狠狠的批评了。
走出校门时,无意发现校门旁的宣传栏上贴着我的照片。不知道那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记忆中没有见到过这张照片,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还有几位同班同学的照片,我一一看过那几张熟悉的脸。
也许就是从那以后,我喜欢在下雨天的时候看雨,发呆,然后从记忆中把一件件往事搜寻、回味。
原来有些人互相陪伴着,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小学同班、初中同班、高中同校,不刻意去回想都快忘记了。
这之后很久,又一次经过学校门口,发现校门已经上锁了,妈妈说学校已经停了。
90年代开始计划生育越来越严,学生越来越少,这所小学和其他学校比起来条件不算好,被停了,附件的孩子们都去了另外一所环境更好的学校。
学校的老师们,个别的有资质的转到了别的学校,有一两位退休了,大部分年轻的老师居然是外出打工。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记忆中很好很好的老师,其实并没有那么优秀,他们学历并不高,也没有拿到什么资质。
我们从这所学校毕业后,教育行业改革,教师必须具有持有相应资质才能上岗,而他们是首当其冲被淘汰的一批人。
结婚后又多了一个家,那是我的婆家老公的老家,广西梧州。
第一次去的时候觉得山清水秀,空气都比城市新鲜不少,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第二次去的时候怀孕,火车上晕车吐得直掉眼泪,为了孩子又不得不忍着吐意把东西吃下去。下了火车还要转两趟小长途。从小没有受过这样的罪,那时候真心觉得这个家山高水远,再也不要去了。
回老家前的晚上做了个梦,梦中居然是广西婆家,和亲人一起去祭祖,回来的时候和亲人走散,找不到路。梦中有恶人胡乱指路,还有恶人虎视眈眈地尾随,慌乱之下越走越偏,眼前是从未见过的村镇,从未走过的路。我徘徊在陌生的路上,找不到亲人,也找不到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