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想象力4:你怎么确定你不是疯子?

社会学想象力4:你怎么确定你不是疯子?

线索

主要讲述福柯关于疯癫与文明的解释。在福柯看来,整个疯癫史就是一部理性禁锢、压迫和排斥非理性的历史。现代社会非但没有变得更宽容,而且学会了以理性之名对人进行无声压迫。

内容

1.谁是米歇尔·福柯?

福柯是一个很难被归类的学者。社会学家说福柯是他们的人,但福柯的粉丝们会把他称为哲学家,似乎哲学家比社会学家更高明一些。可是,福柯跟任何一个哲学家都不像,福柯对哲学问题统统不感兴趣。

福柯醉心研究的是疯人院、同性恋、监狱、临床医学,没有一个哲学家会对这些古怪题目感兴趣。福柯在研究的时候借鉴了大量历史资料,他的作品从某个角度来说可以称为史学作品,他在法兰西学院接受教席时选择的头衔就是“思想体系史教授”,可是他的研究却引来了史学家们的忿忿不平,他们认为福柯的书里充斥着对史料的曲解。

你可能觉得福柯是逆练经脉,最后走火入魔了,但学术江湖上他是一等一的高手。福柯是一个质疑一切的学者,只有他敢去问:为什么要把人关进精神病医院?你怎么知道别人是疯子而你不是?在人的性行为和性取向方面,究竟何为正统,何为变态?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普遍感到自由度得到了提高,可这到底是因为人们拥有了更多真正的自由,还是因为监管的手段更加精细而隐蔽了?

细心去看,你会发现,对于福柯而言,他并不在意有关疯癫、犯罪、疾病和性的历史细节,史料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仓库。福柯所关心的是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现象背后一个共同的问题,即权力是如何被用来控制人的,包括人的思想与肉体。

2.谁才是疯子?

《疯癫与文明》,这本书脱胎于福柯的博士论文,他问了一个正常人似乎都不会问的问题:什么才算是正常人,什么就叫发疯了?

一般我们都认为,今天的精神病患者较过去而言得到了更为人道的医治,毕竟,我们有了相关的医院和经过专业训练才能上岗的医生,并且花费了大量成本来为疯子提供医疗服务。但是福柯却认为,正是这些所谓的更先进的手段制造出了对疯子更大的压迫。

在中世纪以前,疯子虽然看起来很愚蠢,但没有一个专门把他们关起来的地方。在很多场合疯人能够得到尊重,并且政府也没有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任其在大街小巷游走。疯子虽然与众不同,但普通人并不觉得他们是一种威胁,在生活中遇见疯子是一种很普通、很常见的事情。人们甚至会觉得疯癫代表了某种智慧,提供了某种启示,因为他们似乎是一种突破理性界限的尝试。疯癫会被文人们浪漫化,它有时候表现得狂妄自大,有时候代表着情感的绝望,有时候还预示着正义的惩罚。人们对待疯癫的态度是友善的,甚至会觉得跟疯子们交流是一件蛮愉快、蛮有意思的事情。

中世纪出现了麻风病,当时,处理麻风病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们隔离起来,于是,在欧洲各个地方都建起了麻风病院。这种隔离制度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到中世纪结束的时候,麻风病已经从西方世界消失了。但这一做法也带来了深远的影响,疯子们从此不再能游荡在大街上,而是必须被禁闭起来、隔离起来。

福柯将1656年巴黎总医院的建立视为一个标志性事件。巴黎总医院的功能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囚禁,它变成了一种“治安”手段。疯人不再被允许和所谓的正常人生活在一起,他们从自己的家庭被带走,集中关在一个叫疯人院的地方,并且被一群称为权威的医生来治疗。

值得注意的是,那时被囚禁起来的不仅仅是疯子,还有流浪汉、游手好闲的人、违法者。这说明,人们开始把疯子视为对理性和社会秩序的挑战,是潜在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你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一种无稽之谈。疯子怎么可能会对社会秩序带来巨大的危害呢?流浪汉又能对社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呢?我请你读读乔治·奥威尔的《巴黎伦敦冒险记》,他在巴黎和伦敦跟社会底层的穷人混在一起,当过洗碗工,到社会救济站领过面包。奥威尔说,流浪汉是你能够想象出来的最温顺、最沮丧的人。

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把疯子和流浪汉都关起来呢?这是由于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变化,理性占了上风,而所谓的理性,其实不过是市民的理性、大众的理性。也就是说,如果大部分人觉得什么才是可以接受的,那这就是理性,一切在正常的社会秩序中找不到位置的东西统统都要被隔离起来。换言之,你只有定义了什么是理性,才能定义什么是疯癫,而理性又是不断变化的。17世纪,人们认为人人都必须劳动,劳动不仅是要让人们自食其力,而且是一种赎罪的力量,不劳动的人就统统被视为异端。

到了18世纪末,人们对待疯癫的态度又出现了转变。疯人院里只剩下了疯子,流浪汉逐渐被视为一种社会现象,要和疯子分开对待。当只剩下疯子之后,人们开始动手拯救这些“可怜的”病人。怎么拯救呢?就是要让疯子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有病的、甚至是有罪的,用强制的手段让疯子们适应交往礼仪和各种规范,学会服从理性社会的权威。这样做真的有用吗?其实也是瞎折腾。要是按照这个标准,像尼采、荷尔德林,包括福柯这样的天才,都可以被当成疯子,都应该被关进疯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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