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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小球大时代》连载-第二十三篇 向氛围致敬
文/“北京套爷”文经风
世上许多物种都因为过于强大，而自己灭绝了。
电视上正在转播2012 年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的决赛，又是在中国队员之间展开，中国人自然又是拿了全部金牌，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观赏习惯，像麦当劳和肯德基标识一样，一眼看去就知道结果。无论是奥运会还是世界杯，地球上所有乒乓球的比赛，打到最后一定是身着红色球衣的中国健儿在自相争斗，其结果自然也是毫无悬念地把所有的金牌统统收入囊中。五星红旗升起来了，国手们在庄严的国歌下肃立，手捧鲜花和金牌向观众频频致意，这种场景中国人太熟悉了，一熟悉就是几十年。
但在激动之余，我们却能常常在电视镜头扫过时，看到观众席上大片的椅子是空的，只是在主席台附近坐着一些观众，在国外举办的比赛，满满的观众席上喊加油声音都是中国话，场馆里的广告写的也是中文，如果不是看到球台旁坐着的是外国裁判，你会觉得这是在中国国内的比赛。
有一次乒乓球赛电视直播结束后没插广告，播出的是一档《动物世界》的节目，不知是不是巧合，电视解说词有这样一段话：“许多物种的灭绝并不是因为它们弱小，而是因为它们过于强大，强大到它们没有了对手，于是开始自己和自己的厮杀，而某一植物的过于强盛也会引起对环境的过分掠夺和依赖，最后会因为一些意想不到的原因而在很短的时间内灭绝了。”
看到这些盛极一时的动物灭绝后那一块块化石的镜头，联想着刚刚播完的乒乓球大赛的盛况场面，冥冥中在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预感，无数事实都在揭示着这样一个规律：世界上许多物种，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曾因为自己的过于强大最终灭绝了自己。
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乒乓球在中国刚刚兴起，那时世界乒坛有三个中心，一个是由欧洲横版打法的运动员组成，第二个中心是在日本，他们是以直板单面攻结合弧旋球为主要打法，第三个中心就是在中国了，以直板正胶近台快攻为主要打法，世界乒坛三种力量互相博弈，形成当时世界乒坛的基本格局，有点像小说《三国演义》中的东汉末年的魏、蜀、吴，三股力量竞相角逐，每次世界大赛，冠军花落谁家就像世界杯足球赛一样，只有那条会算命的，被人们称为“章鱼哥”的章鱼才知道，正常人是预测不出来。
那时乒乓球打法也是多种多样，有欧洲运动员的削攻结合的打法，有日本是直拍单面攻打法，再有现在四十岁以上中国人熟悉的直板正胶左推右攻型打法，同时涌现出许多风格各异的优秀运动员，群芳斗艳、各领风骚，虽然乒乓技术不像今天这样水平高，但乒乓球作为一项体育运动在那段时间里丰富多彩吸引无数观众，被人们称为乒乓球的黄金岁月。
到了八十年代初，因发明弧旋球而对世界乒坛做出革命性贡献的日本，由于自己握拍方法和打法的天然限制，难以防御好对方拉过来的弧旋球而走向衰落，最后被自己发明的技术淘汰出局，现在日本乒乓球选手已经完全欧化了，看不到一点他们老祖宗的影子，只有韩国选手柳承敏继承了大日本帝国的乒乓传统，成为乒坛上的一朵奇葩，时隐时现，但现在已经边缘化了，而且后继无人。
世界乒坛的格局随着日本乒乓球的衰落而被打破，由原来的三足鼎立，变成中国和欧洲两大乒乓集团争霸天下。
善于向新东西学习的欧洲人民，在中国还沉迷于直板正胶打法的时候就把日本的弧旋球技术和自己的横板打法结合起来，发明了横板两面拉弧旋球的技术，以瑞典选手本格森、瓦尔德内尔、佩尔森为代表的欧洲运动员迅速崛起，曾一度把中国乒乓球队赶下了世界冠军的宝座达数年之久。那时世界乒乓球赛观众最多的时候，我们这些球迷经常在电视机旁揪着心紧张地喘不过气来，隔壁邻居家也是加油叫喊声不断，和今天球迷们喝着啤酒看足球的场景差不多。
中国人在乒乓球上体现着超乎世界其它民族的聪明，世界冠军的地位刚刚动摇，马上奋起直追，见招拆招，大胆启用新人，聘任年仅三十岁的蔡振华为中国男队主教练，这在当时论资排辈的体制下也算是一次不小的突破。蔡指导上任后大胆改革，尖锐地指出了中国传统正胶打法的弊端与落后，把许多人不愿想和不愿说的东西捅开了，并把中国快攻的打法和弧旋球结合起来，这项改革是非常聪明的，使我们在技术设计上领先了欧洲选手。江嘉良、陈龙灿这些直板正胶的选手在20几岁便退役，随之而来的孔令辉、王涛等一大批横版弧旋球结合快攻的选手脱颖而出，并迅速崛起，在天津举办的43届乒乓球世锦赛上包揽了全部七个项目的冠亚军。中国乒乓球队在以后的比赛中的“大包圆”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到今天已形成了雄霸天下的第一品牌。而当年风光无限的欧洲选手因为打法相对落后和后继无人在90年代初就开始且战且退，如今瑞典已不再是乒乓球大国，没有什么太像样的选手活跃在世界乒坛上，但他们做出的两只冠军级的球拍却仍风靡世界，一个叫做STIGA，一个叫做YASAKA。日本也一样，乒乓球技术虽是二流，但也为世界乒坛贡献了一只精良的球拍，叫做BUTTERFLY，翻译成中文叫“蝴蝶”。
当我们用国力把为中国人争得无数荣光的乒乓运动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峰时，暮然回首之间，我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对手了，所有乒乓球世界大赛，最后都无一例外地演变成中国人之间的悲壮对决。观众发现由英国人发明的乒乓球在中国长成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所到之处都风卷残云战无不胜，大人打小孩一样没有悬念，作为竞技体育人们就会失去了对他的兴趣。没有竞争和观众的比赛是必然会衰落的，这就如同日本的相扑和美国的橄榄球，长久地在顶峰傲立着，奥运会就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因为再没有人和你玩了，剩下的只是孤芳自赏自相残杀。
独孤求败曾是中国古代武功高手追求的最高境界，但在现代竞技体育中却是衰落的征兆，“群雄逐鹿”、“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而是好事。这一点我们应该向美国人民学习，他们总是在与对手的冷战与热搏中保持和经营着自己的强大。先是与苏联冷战40年，当列宁同志亲手缔造的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在科学和民主的大潮中轰然塌下之后，美国又把中国培养成了自己的对手。
有人说中国有皇帝的时间太久了，历经了几千年的历史，可以说中国文化和政治设计是建立在有皇帝的基础之上的，皇帝是不讲道理的，更不能有任何力量和皇帝制衡，一道圣旨下来就要领旨谢恩，三呼万岁，对不对就这么干了。皇帝不用尊重个性，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就是你们的爹和娘，打你、骂你、杀你，你都要谢恩，不尊重个性自然不能产生民主，不讲逻辑当然不会尊重科学，咱是爷，爷怎么能允许有人与之抗衡。那是造反呀。
今天皇帝虽然没了，在我们的骨子里还留着皇权至上的底色，一头独大的思维习惯还在延续着。我们都知道“盈满则亏”的道理，可一旦我们有通吃的机会，却总非要打出个大满贯才够味，不知道也不允许让出一部分利润来培养一个老二，在与老二的竞争中使自己得以延续和发展。而老二有时候也不懂得做老二的本分，不知道在做亚军的位置上去永续经营，总想着把老大的位置颠覆掉，自己去取而代之，老大看出了老二的野心，并将置之死地而后快，其结果是去掉了矛，盾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大家都完了。
乒乓球-----这个中国少有的能在全世界通吃的体育项目，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强盛之后无可奈何地因为自己的强大而衰落了，现在乒乓这项运动在东亚市场很小，在欧洲已经萎缩，而美洲和非洲几乎消失了。习惯了关起门来争老子天下第一的中国人，虽然在近两个世纪没有争得太多的第一，但在乒乓球这个绝对第一面前似乎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帅蔡振华先生提出了一个有名的“养狼计划”，中心思想就是一个，在培养出势均力敌的对手与自己竞争的过程中让自己存活下来，客观上为了别人，主观上还是为了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乒乓球，但在观念上却是了不起的进步。原来敌人是不能没有的，竞技体育中的对手是不能消灭的，要学会在竞争中和制衡中发展自己，这似乎是西方民主社会的精髓所在，在中国这个小小的乒乓球当中得到了体现。
“狼来了”是真的希望狼来，还是我们嘴上喊狼来了，心里却沾沾自喜地做着农耕时代皇帝的美梦，这中间相差了几百年的文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