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儿，今天雾大，骑车慢点。”

“知道了，奶奶，我走啦。”

我喝完最后一口粥，戴上手套和口罩匆匆跑下楼，今天早晨雾气很浓，伸出手来，不见五指 ，看着这条通往学校的马路心里有些慌，可能是早上的粥太烫，身体热乎乎的，但是冬季早晨起早的冷风没有办法停下来喝碗热粥，凉飕飕地往脖子里钻，自行车已经打好气，橘黄色被擦得很暖，穿着拖鞋的祖父，一边咳嗽一边默默上了楼。我骑上自行车，马尾辫不知悲喜的藏在雾气中摆动，齐刘海不知道会被吹成几几分，迷茫的在雾气中等待命运。

早读课6点半就要开始，班主任已经在班里巡视，我悄悄从后门口穿过班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讲台右边的桌子上面还遗留着昨天黑板上飘下的白色粉尘，微弱的抗议着日复一日的劳累。

班级里的早读课夹杂着真真假假的声音：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煎。。。。。。”

“昨天发的数学试卷给我看一下，最后一题怎么证明啊？”

“昨晚我妈给我煮的汤超级好喝，早上吃了一碗鸡蛋面，你呢？”

我打开昨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密密麻麻的红色笔记像渔网一般困住了思绪，鲜艳的91分分外刺眼。

“哇，吴翰，148分。”

“这个家伙每次数学考那么高干嘛？”

“我要是这一题不粗心，也能考140分”

其实昨晚后面就传来了班级数学大神的分数，我抓了抓乱糟糟的刘海，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早读课晕乎乎的就过去了，满是书籍的课桌上吸引着昨夜挑灯夜读的学子，物理老师拿着试卷看着一大片趴在桌子上的高三生，提了提眼镜：“起来了啊，生前何必贪睡，死后必定长眠哇，你们看看自己考的分数，怎么睡得下去，清醒一下，快点把我的卷子拿出来了。”

郁儿抬头看着物理老师的双下巴，机械性的抽出物理试卷，准备好红笔和物理错题本，迎接全天的改错题，抄笔记了。

下课的时候，我想找人说说话，一个人坐在这里，再怎么习惯也才十七岁的年纪，也羡慕女孩子之间叽叽喳喳的友谊，关系最好的杜兰兰和同桌正在讨论题目。

“兰兰，兰兰”

投入讨论的兰兰没有应答，我回头望去，班级里的面孔大多都是陌生的，叫的上名字却连简单的问候也没有过。

“兰兰，下节课早操结束陪我去买吃的好不好？”我的的声音小到只能给自己的心脏听。

落寞的目光却落在了最后一排的游幸身上。

在打打闹闹的一群男生身边，他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我想着昨晚的事情，默默的收回了目光，拿起签字笔开始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

物理化学生物数学仍然考的不好，英语语文依旧稳定保持高分。有朋友说长得好看的女生数学就应该不好，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倒是宁愿长得丑丑的，然后数学拿满分，回家之后炫耀自己的成绩，然后看着祖父祖母欣慰的笑容傻笑。可是一场场的考试将最后一丝幻想也磨灭了。难过的是，在一起陪读的那几家，儿子女儿都是全校前五十的成绩，还有一个女孩是全校前三的尖子生，我这中等甚至不稳定的成绩让祖父祖母从来不去加入平日的闲聊。

而我中午骑单车回去的时候也是匆匆的上楼，避免别人问自己的成绩，可是想到自己曾经是祖父祖母的骄傲啊，初中全校第一的是我，老师口口称赞的是我，别人家的孩子是我，毕业典礼演讲的是我，可现在的我平凡无奇，祖父的那句女孩子年纪一大，心思就多了，成绩肯定不如男孩像一根针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心思多了吗？

“郁儿，今天晚自习结束早点回来，给你留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知道了，奶奶，我走啦。”

傍晚的时间为了省下来看书，便在学校食堂随便买点吃的。

可是我的心思却一点也省不下来。

1

你知道阳光洒在一个男孩子身上时会有多好看吗？尤其是当他正在对你微笑的时候。

高一新学期第一天，我挤在人群里找自己的名字，心里默念着吴郁，吴郁在哪，娇小的我很快就挤到了前面，啊，三班，想起初中我在四班，而三班是一个很闹腾的班，我突然觉得完了，我考不上大学了。从小到大我就是朋友家人眼中神神叨叨的存在，不过我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这些普通人是不能理解我强大的想象力和推断能力的。我正在叹气的时候，感觉自己在往后移动，似乎是马尾辫在拉扯我的脚步，我当时在想，可能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了，我带着主动的后退步伐跟随着这股力量，远离了拥挤的人群，开始迎接新的世界。

周围人也都十分惊讶的看着我，当我撞到那股神奇力量之后，我才明白那不是惊讶，而是惊奇，我的马尾辫挂在一个男生书包上而我十分从容的跟随那个人往后退，以至于该男生丝毫没有发觉，而我在激动之余加快了步伐终于结束这一场我自导自演的大剧。

趁着该神奇力量回头一瞬间，我连忙摸到自己惹事的马尾辫飞速离开事发现场。

幸好，我经历太多囧事，早已经坦然面对，中午和送我到高中校园的祖父一起吃了一碗牛肉面就抛之脑后了。

上午看完班级和宿舍之后，下午就和新室友一起背着空书包到班里领书，一进班级就大失所望，一群陌生的面孔，没有看到我的白衬衫少年，大部分都是戴着眼镜，看起来呆呆的普通高中生，女孩子不多，但是也没有看到投缘的未来闺蜜脸，我再次觉得完了，不仅考不上大学了，三年也要索然无味的度过了。

“嘿，是你啊，你也在三班哇”

我的背后被人拍了一下，我忽视了这声音的温暖，眼前的场景加上上午的背后事件，莫名的火气一升，气呼呼的回头寻找陌生的招呼，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带着浅笑看着我，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投在他的身上。

初中物理学到过，只要空气中有水滴，而阳光正在观察者的背后以低角度照射，便可能产生可观察到的彩虹现象。

我觉得我现在就看到了彩虹。

而下一秒，我能想象到自己微张的鼻孔和细长的眼睛瞪圆的诡异感，下意识的再次背过身子。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那榆阴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我的的少女心啊，脸渐渐发烫。

“你怎么喜欢背对着别人呢？所以你今天上午是用你的后背打招呼吗？我可是被你撞得不轻。”“彩虹”又向我投来了一束光，而我突然明白了原来彩虹就是上午的那股神奇力量，在这束光的照耀下无处遁形。想到我逃跑时候留下的背影必定是极其狼狈，令人印象深刻，而山水有相逢这么快就发生了，我再次悲叹起自己的命运。

“你好，我叫吴郁。”我再次回头露出极其不自然的微笑，“今天上午真的抱歉，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是你书包挂到我的头发了。”我又露出自己参差不齐但白净的牙齿企图缓解自己的尴尬。

“没事，果然是你，我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矮矮的，头发乱糟糟的姑娘，蛮可爱的背影。你好，我叫游幸。”

我满脸乌云的定住了

矮矮的，乱糟糟的，矮矮的，乱糟糟的。。。

这下倒是撞见“彩虹”了，但是没有雨后见彩虹的欣喜，有的是看见彩虹之后淋了一场大雨的落寞。

我脑海里前一秒正想象着，在最美的时刻遇见彩虹，携手走向绚丽天际的场景。

下一秒我有想毁掉这个白衬衫男孩的冲动。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喊道，“你书包挂到我你不说对不起，还没事，不就是个子高吗？个子高了不起啊，我虽然矮，但是我头发长，头发站起来我也比你高。”

不仅白衬衫，班里的同学也都被我接近爆破的嗓门惊到，可能还有我的内容。可是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矮了，矮怎么了，绊到你了吗?说完我也被自己的勇气惊到，没等回答，就丢下消失彩虹印象的游同学一脸迷茫，再一次小跑离开，确信的是，这次的马尾应该是倔强的、整齐的姿态。

领完书之后就可以回去了，第一天不上课，我急匆匆的装着新书，发现书本太多别人有带行李箱的，有家长帮忙的，刚认识的室友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塞满书包后，只能端起几乎半人高的书本，颤颤巍巍的也成功的迈出步子了，这时一双白皙细长的手拿走了我四分之三的书，我再次看到了游幸的脸，没有阳光的装饰，好像也没有那么好看，他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让我帮你搬书吧。”

在去我宿舍的路上，我两都没有说话，到门口的时候，我说，“给我吧，谢谢你啦，我其实就是最不喜欢别人说我矮，你个子高不知道我们矮的痛苦。”

“我其实就想说你很可爱，你一点都不矮，头发也不乱，我走啦，明天见。”他把书放在外面的桌子上，转身就走了。

而我看着他瘦瘦高高的身影，心里莫名温暖，好像还有一丝彩虹糖的甜蜜。

16岁的我，并不知道当时怀有的那颗青涩单纯的心，陷入了甜蜜里，就再也不属于我，而终于在丢失之后，重新长出心脏这样的器官，仅够我维持生命。

自诩推断能力强大的我当时也没有推断到这个游幸会成为我青春岁月里变幻不断却不可或缺的四季。

2

“游幸，游幸，三生有幸，”宿舍生活的第一晚和我的新室友薛莹一起度过了。

早上她和我说了我晚上说了梦话，我睡觉除了爱乱动之外另一个毛病就是说梦话，但是我能记住，所以当她只说出“三生有幸”这四个字时，我才安心下来。和她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还在想着昨天下午的事，期待着和游幸的再次相遇，似乎高中三年的生活又变得有趣起来。

课是自习，教室吵吵闹闹的，新同学之间的互相自我介绍以及能够一起进来的初中同学之间的寒暄。因为薛莹和她的青梅竹马，昨晚睡觉之前就渐渐熟识的我们分享了很多事情，包括分在一个班的她的青梅竹马，金燃，理所应当的坐在了一起。而我坐在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一位极其端庄的女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大家闺秀那种，我偷瞄了她的语文课本扉页，杜兰兰，然后我扭扭捏捏的凑到她面前，“你好，我叫吴郁，不是无忧无虑的无虑，而是口天吴，有耳郁的吴郁哦。”然后露出自己标志性的一口白牙。

“我叫杜兰兰，杜若兰溪的杜和兰。”然后她扶了扶金框眼镜，继续翻阅语文书。

我正准备调整一下歪着的身子，然后，我摔倒了，当然对于我来说，不会是如此简单的摔倒。

板凳和我的身体同时向左边倒去，随之而来的除了屁股以及左大腿强烈的疼痛感外，还有巨大声响吸引而来的新同学的目光。哦，对了，我的手上还紧紧攥着杜兰兰的半边衣袖，而现在是酷热的九月份。极其糟糕的是，半边衣服被扯的端庄女孩已经变成善于尖叫的物种了。

我企图在这时想出任何解决方案甚至再次希望自己羽化而登仙，强忍疼痛，挤出白牙，扶起板凳，“正襟危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喂，吴虑，你要抓着我的衣服到什么时候？”杜兰兰的吼叫声彻底将一群陌生的新同学团结在了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我慌张的放开右手紧攥着的衣服，脑海里飘过无数条弹幕：

“哈哈哈哈，真是奇葩”

“她是不是故意的，真可怕”

“真可爱（好吧，我发的）”

‘’哦，大家好，我叫吴郁，我是无忧无虑的吴虑，是口天吴，有耳郁的吴郁。”我继续扮演着我认为的人类角色，表演着适当情境下的行为和语言。并再次露出一口白牙。我想当时我的脸应该是山楂红了吧。

“昨天就是你吧，头发挂到人家书包上的那个大嗓门，哈哈哈。”说这句话的平头男生再次激发了我的战斗力，准备大战的我瞄到他旁边的男生正微笑的看着我，以柔克刚般的让我卸下盔甲，想到自己短短一天就留在新同学心中的印象，我也蔫了下来。默默地坐回凳子上，我有个可怕的自闭系统，一旦开启，就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了。

大概每个人都是这样，可以奋不顾身的维护尊严，却不能不被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摧毁所有的勇气和力量，我中午没有吃饭，因为就是觉得孤独，没有倾诉的对象，手机联系人上的爸爸妈妈极其陌生，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号码，很想回家，毕竟第一次一个人住宿，很想再次钻进爷爷奶奶的热被窝，我嫉妒我的室友，她有一个青梅竹马，她还有可以煲电话粥的闺蜜和父母，我没有人管，也没有人关心，除了自己的一口白牙武装之外，就剩下自尊了。

2

昨晚晚自习一节课，课后他拉我到走廊就说了一句话晚自习结束后先别走好吗？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今晚的作业很多，第一节课就写了几道数学题，毕竟对于我而言一节课一道数学大题已经是极限了，我不敢多想什么，满脑子的数学公式已经够我消受了，但是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打破我所有的防线，尽管我多次决定将关于他的一切痕迹从我记忆里抹去，我已经没有心情写这万恶的数学题了，一节课都在想他会说什么，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吧。

下课铃声一响，我就起身准备出去，吴翰突然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愣住了，高二到现在快两年的时间都没有交集的我们，我知道没有任何希望重归于好了，至于他用力的手掌传递给我的温度远比燥热的天气更加让人心慌。

“别出去，好吗？”一如那天清晨，他祈求的语气让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却又无法阻止自己该死的脚步。我这一次是不是应该留下来，不要去蹚浑水了，我回头看向他时，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我忍不住的握住他的手，“这种人渣，你为什么还要去和他有纠缠，如果那时候你能够回头和我离开，，，”“不要再提了，吴瀚，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是他啊，对不起，我不会和他和好，但是我不能放弃他，”我的声音开始哽咽，抓着他的手也开始发抖，吴瀚缓缓抽离的手掌慢慢变冷，我还来不及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我应该好好道歉的，这一次也没能解释清楚，这辈子还能解释清楚吗？

在外面的游幸正默默的看着这一幕，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教室已经空了，他走进来了，我一直没有敢仔细的看过他，他更瘦了，也许是教室灯光的原因，脸很苍白，而他的话也一下子刺进了我的心里“你个傻瓜，怎么越来越瘦了，你本来就白，现在白的都不像话了。”

我们，终究是在意彼此的。

3

只是那天突然下起了雨，我没有带雨伞，我看着室友和她的青梅竹马雨中渐渐消失的背影，怅然若失，我们毕竟是重点高中，而且我也明白现在的我们没有资本去挥霍黄金岁月，所以我一直躲着游幸，躲着他走廊上的目光，绕过他经常出现的路口，甚至我害怕遇到和他关系很好的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