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年期间,她小心翼翼地踱到老妈身边,问起第二日我们的行程。
“你们明天几点走啊?都哪些人啊?开几辆车去啊?”
那语气,竟像是毫不在意,只是随口问问。正如小时候她给我听写,遇到普通话不会念的,我也会佯装大气地说:“给我看看你要读的是什么。”
老妈问啥答啥,说起老爸犯懒不想开车,只能蹭其他亲戚朋友的车,挤挤刚刚好。
看见她双手在衣摆前搓了搓,又问我们,是不是计划好的那些人都能去,别临时有事个别走了,搞得大家不高兴。
这种讨论我一般是不参与的,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玩手机。那天看了两人一眼,我倒是看出了些事情。
“妈呀,明天叫老爸开上车,大家一起去。”
老妈突然明白了刚才的对话,倒也窘迫地笑起来。
“哎呀,你们年轻人自己玩自己的,我可没那个意思。”
“一起一起,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我瘫在沙发上犯浑。
老妈给老爸打了电话,把一切事情交代好。她是真的轻松起来,颧骨高高的她,笑起来的那抹红晕染开,染到眼角纵横的纹,染到耳边鬓白的发。
她开始思考第二天会不会是有趣的一天,开始碎碎念第二天千万别下雨,开始筹划着第二天穿什么衣服。她越活越年轻,像个小孩儿期待着游乐园一样真,返璞归真的真。
她就是我的外婆。
(二)
我读小学的时候,老家的表妹表弟要来成都上学,那时外公外婆就带着俩孩子来了。家里顿时变得异常热闹,尤其是“闹”。
从小没少和这俩表兄妹吵架和打架。甚至我们仨无聊至极的时候,竟不知是谁,还能提出:“来,我们纯粹地打一架!”我们年龄相仿,俩都只比我小一岁。年龄还没有两位数的我们,打小就知道一个道理:
不患寡而患不均。
在经过漫长的互相看不惯,互相抢外公炒得好吃的土豆丝,到后来逐渐形成了一些摸不见的潜规则,比如不管是谁买来的东西,都要均摊!现在想起来,我妈买的,为什么要分摊,倒也是越活越小气了。
那时电视里漫天的法式小面包广告,一个大袋子里若干个小袋儿装的面包,松软可口。老妈带回家里一袋,我们仨便一起抢过,去到房间,关上门,很像黑社会要开始分赃了一样。
你一个,我一个,他一个,一人一个这样算下来,还多出来两个。我们一致决定,一个给我妈,一个给我外婆,他们的奶奶。
我们三个小孩儿坦诚布公地维持着一种天下大同的和谐。
但外婆却总是来捣乱的,她和我总有很多悄悄的,不能说出去的事儿。
每年过节,她总会多给我一倍的红包。给表弟表妹一人一百的时候,就给我两百,理由是我很难得回老家。
外婆会买很多方便面以备不时之需,而老妈也和大多数家长一样,以不健康为由不允许我们多吃。每次我馋的时候,就会趁我妈不在家,对外婆说饿了。外婆不会做饭,只会煮泡面,就会对我说。
“悄悄吃,但不能给你妈知道了。不然你要挨骂!”
每次我都特别乖巧,心满意足地吃完泡面就回房间写作业。外婆就开始在厨房销毁证据,还要打开窗户,通风。
当然,外婆也不是怕我老妈。每次她给我洗白袜子的时候,都会对着我和老妈一通指点。
“这才是洗衣服,你每次洗都感觉没洗干净!”
导致我到现在都总有一种,我妈不能把我的衣服洗干净的错觉。
(三)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很节俭的,一分一厘都得用在刀刃上。
不过对于棋牌类娱乐项目的热爱,却不会因为节俭而被克扣。每天早上外公外婆把我们早饭做好,看着我们自己去上学。外公去买菜,外婆收拾屋子,然后一起准备午饭。
等我们回到家一起吃过午饭后,外婆赶紧洗碗,紧接着开始打理自己。还没等我们下午再继续回学校。就会听到楼下有其他的小老头小老太婆扯着嗓子喊。
外婆又匆匆跑到窗边,努力回应着。出门前,还念叨着我们,午觉别睡过了,下午还要上学,也不等我们给个答应,便又慌着下楼,砰,门被关上。
等晚上我们回到家,就会从外婆的言语和表情中,去猜她一天的输赢。
如若输了钱,倒也没什么,听她给老妈随意聊着谁赢得多。若是赢了钱,我们仨就会替外婆操持着,赢的钱应该怎么花,大多,都是带着我们逛超市,买东西。
(四)
在外面的输赢,老人家很看得开,但当我们自己关上门小赌怡情的时候,外婆就很较真了。
记得曾有一天晚上,我做完作业,外公外婆看的电视剧也刚好结束。闲来无聊,我就和两位老人打斗地主。
有一盘,我用了两个炸弹,照理是翻两倍,而外公非要说只是加两份底。我不依不饶,让他给老妈打电话求证。估计老妈当时也是哭笑不得,但也只能如实告诉外公。外公出着大气,推诿着我不提前说明,下次才能算。
这时候外婆挺身而出,数落外公小气,外公也没招,只好如数给我。
再多玩了两把,我赢了很多。外婆不开心了,说我小孩子不知道赚钱辛苦,怎么能这么随便赢别人的钱?
那时候根本不懂外婆说的是什么,只顾点算着自己赢的那些三三两两。外婆气不过,又从我那一堆子钱里拿走一张一元的。我当然不肯让步,伸手去抢。我和外婆从沙发上一直抢到厕所门口,我还一直大声嚷嚷。
“还我!还我!”
那时候我也有了些力气,终于从外婆那里把钱抢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外婆慌不择路,突然着急地问我。
“以后你赚到的第一份工资,想得起你外婆不?”
“哦,想啊。”
我不明所以,外婆却终于找到了一个,给我一块钱的理由。
大二那年,我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得了一千元奖金。我学着老妈的样子,给了两百给外婆,说,拿去打麻将,随便打!
而外婆却又背着老妈,悄悄给我打了四百,让我好好念书。
(五)
这次过年回老家,老妈和几位闺蜜约着带孩子一起自驾。外婆也最终和我们一起,一路上欢声笑语,她围着一条温暖的红色围巾,大家都说很好看。
外婆就笑了,颧骨高高的,笑起来的那抹红晕染开,染到眼角纵横的纹,染到耳边鬓白的发。
老妈总对我说,要常回老家,老人们见一次少一次。
我们都会回去的。哪怕天空是灰暗的,河流是几乎干涸的,也总会回去,回去见到鲜红的围巾,也回去见到绯红的笑脸。
最大的感恩,是回家吃那一桌挑食又好吃的饭。
作者:玄烨幺儿
教育专题主编,自我感觉在灵魂里放了个屁都是充满香气的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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