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选择放弃

袁也坐在返程的飞机上，身边坐着赵丹宁。此行是公司全体员工的一次集体度假——新马泰三地游。这一年里，丹宁广告又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成果，公司的平面广告业务已经拓展到了全省，公司规模也扩大了一倍，袁也成了省内平面广告界人人皆知的明星人物。

为了庆祝公司两岁生日，赵丹宁举行了一系列大型活动，其中便包括了这次旅行。她的本意是要和袁也单独去玩，但袁也坚决不同意，他说，要么全体员工一起去，要么就不去。他绝不会和董事长单独出行，这实在是好说不好听。赵丹宁拗不过他，只得妥协。

公司上下都知道董事长在追求袁总监。人们背地里也认为这两个人在一起实在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许多时候竟会主动给这两个人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人们都在期盼这份姻缘。人们也知道袁总监身边有个女人，是个比他大两岁还有些残疾的女人。他们不了解苏咏馨，不知道她的优秀，仅凭直观的印象，他们都觉得那个女人实在是配不上才貌双全的袁总监。不时地，会有人自以为和袁也关系不错，明里暗里地劝说他几句。

这一年里，赵丹宁明着暗着，公着私着，对他发动着各种各样的进攻，金钱，名利，地位，美色，轮番轰炸。但是袁也不给她任何得逞的机会，他绝不会单独与她去私人场所，他永远把工作放在首位，他不会让赵丹宁抓到任何把柄，他所能做的，就是让公司出最好的作品，让公司离不开他的能力，这足以能扼制住赵丹宁的命脉，足以保证自己在公司稳固的地位。

如今，旅行结束，他们即将回到本市，一年之约也就到了，他们该有个了断了。袁也笔直地坐在座位上，喝着空中小姐送过来的饮料，一言不发。赵丹宁在旁边看着他，又爱又恨。爱的是，他总是这么有个性，就算是在飞机上，他都挺直了腰板，恨的是，不管她如何献媚，他竟然如同石头一块，一点不动摇。一年期限马上就到了，她得下狠茬了，对他她已经仁至义尽，软的不行，得来硬的了。

“袁也，干嘛坐得那么直？不累呀？”赵丹宁主动找话。

“不累，我习惯了。”袁也头也不回。

“到了市里，就不去公司了，大家就都回家休息，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改天吧，我给咏馨买了几样礼物，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呢。”

“不要这样刺激我好不好？”赵丹宁有些羞恼，“你一定要在我面前提到她吗？这么久了，你们天天在一起，你就不厌烦她吗？”

袁也侧过头看了看她，“其实，你又何必呢？这一场赌局一年前就已经注定了胜负，你不过又浪费了你宝贵的一年，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但是你不听。”

“袁也，你也别把话说大了，我偏要看看，你的硬气还能持续多久？”赵丹宁恨得牙根直痒。可偏就怪了，袁也越是这样对她，她越是喜欢他。哪怕他对自己恶语相向，她也生不起气来。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够贱。气急败坏之后，她又觉得，在爱情面前，失去尊严失去一切也并不丢脸。她希望有一天，袁也能够被她的执着感化，对那个苏咏馨厌烦，转而投入她的怀抱。可是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她快失去了耐心。

再回头看看袁也，他径自闭了眼睛休息，不理她了。她不敢过于声张，让别人听见又不好。只得作罢。好不容易熬到了飞机降落，早有赵丹宁大舅派过来的商务车在机场等候，大家一起坐车回到了市里。

到了市里，大家都各自回家，赵丹宁拉住袁也，“我要和你谈。”

“改天不行吗？”袁也有些不耐烦，他急着回家见苏咏馨。

“不行，一定今天。”赵丹宁也来了横的，“今天必须谈，一年期限到今天就算截止，不然我还要拖你一年。”

“好，今天就今天，但是我必须先回家，你说去哪里，我准时到。”袁也一点不让步。

赵丹宁气极，“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后，樱桃园见，如果迟到一分钟，后果自负。”

袁也下了车，长吁一口气，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回家。这两年的相处，他已经真正了解了赵丹宁，他不得不承认，赵丹宁是一个极富个性的女子，直爽泼辣，敢爱敢恨，能力非凡。凭心而论，如果没有苏咏馨，他是可以接受她的，她不乏有她可爱的一面，正因为如此，他一直对她很尊重，在保持距离的同时，一直在努力帮助她，扶植她。他希望她能够醒悟，不要再执迷于这份无果的爱情角逐。偏偏她和自己一样是个死心眼，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没办法，他只能辜负她。在他心中，苏咏馨的地位永远也不会变。他永远记得两个人曾经的对话，苏咏馨说一定是袁辛指引她来照顾他的。而他则含泪说，也许是哥指引他来照顾她的呢。那次谈话，让他把苏咏馨印在了心里，把照顾苏咏馨当成了自己毕生的责任，九泉之下哥交付的责任，他不敢怠慢。

下了车，一口气跑上楼，开了门，看到苏咏馨正在吃一碗汤面。

“咏馨，我回来了。”袁也快乐地喊道。

苏咏馨吓了一跳，真是又惊又喜。袁也这个家伙明明说明天才回来嘛，怎么一下子从天上掉下来了？连忙起身迎过来，“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又骗我？”

袁也把手上的旅行包扔在地上，一把抱起她抡了个圈，“我就是不想让你做好准备等我，我就是想看你一个人在家时是什么样子的。”

苏咏馨搂了他的脖子，把热吻送上，“坏家伙，给我买什么礼物了？”

袁也这才把她放在地上，拉过自己的旅行包。

“那几个女生逛商场，我也跟去了，发现一套特别漂亮的衣服，一万八千多块，给你买回来了。”

苏咏馨张大了嘴巴，一万八千多块？虽然这两年袁也收入颇丰，两个人的消费水平明显上了一个档次，但也不至于花一万八千多买一件衣服吧？

“还有各种那边的小吃，泰国买的小首饰。”袁也边说边从包里往外掏，苏咏馨一样一样地捡起来看，那套贵得让她心惊的衣服果然有上好的质地，绝佳的做工，样式也很新潮。

“快穿上给我看看，”袁也说，“看完了，我还要出去。”

苏咏馨很是惊讶，“这么晚了，还出去做什么？”

袁也无奈摇头，“赵丹宁，她一定要今天和我摊牌，说一年期限到了，她要讨个说法。”

苏咏馨一下子没了试穿衣服的心情。

袁也走过来扶住她的肩，深情地说，“放心吧，两年的考验我都走过来了，还差这一晚吗？这次我坚决跟她说清楚，如果她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会辞职。我不跟她干了还不行吗？她总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

苏咏馨捧了袁也的脸，“不至于的，袁也，这一年里，我对你已经是十足的信任了，你用你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你的心。所以，没关系的，不要动不动就说辞职，那是你深爱的工作。”

袁也微笑，“我心里有数，把衣服穿上，我看看。”

苏咏馨不再拒绝，乖乖地换上了新衣服。

“真漂亮，我得走了，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乖乖地等我回来。”袁也充满柔情地望着她。

袁也开了自己的车来到樱桃园。这个樱桃园是新开的一家综合性休闲会馆，餐饮，洗浴，健身一条龙，算是本市最高档的一处场所。他在健身房找了赵丹宁。此时，赵丹宁正在跑步机上跑得汗流浃背。

“你还不嫌累吗？”袁也站在她旁边说，她明明就是在折磨自己。

“累到了极限，就能睡着了。”赵丹宁又跑了几下，停了下来，“我去洗澡，你到302室等着我。”说着甩过来一把钥匙。

这话听着很暧昧，袁也踌躇了一下，“我还是去吧台那边等你吧，我看现在那里没什么人，说话也很方便。”

赵丹宁气喘吁吁地站在袁也面前，“害怕了？怕我色诱你？怕你自己扛不住？”

袁也一皱眉头，“不要这样好不好？”

赵丹宁转身径自走了，“你要是不去，我今天就不跟你谈。”

袁也暗自嗟叹，这个女人够麻辣，也罢，去又怎么样？只要自己知道洁身自好，又有什么关系？捡起钥匙，找到302室，开门进去。这是一间高级休息间，双人床，电视电脑电话，各种现代化设施配备齐全，洗浴设施也很完备。赵丹宁没有在这里洗澡，这真令人庆幸。袁也在心里想。

几分钟的工夫，赵丹宁回来了，身上松松垮垮地穿了休闲会馆特制的休息服，头发湿漉漉，性感迷人。袁也还是头一次见她不施粉黛，素颜亮相，看着似乎要清纯了许多。

“坐呀，站着干什么？”赵丹宁见袁也到底来了这房间，心中自然高兴起来。

袁也回头看了看那扇门，赵丹宁立刻注意到，一下子把门锁上。

“现在，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我们在里面干什么了。”她笑。

袁也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没看我累成啥德行了？咋也得休息休息呀。”赵丹宁说着，找出一瓶红酒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又换了只杯子倒满递到袁也面前，转身躺在了大床上。休息服没有扣子，是用带子拦腰系住的那种简易样式。赵丹宁躺在床上，两片衣襟便裂了开来，露出两条丰腴雪白的大腿。肉色的底裤也露出了一小边儿。

“把红酒喝了。喝完我再跟你说话。”赵丹宁柔声说。

袁也把目光投注在红酒之上，强压制着焦躁的情绪，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住这一晚，她早晚要把话说清楚。

“我不会喝的，酒是乱性的东西，这我知道。”袁也倒是直白。

“怕我给你下春药吗？”赵丹宁咯咯地笑了。

赵丹宁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偷眼瞧袁也，他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心里不觉气急，坐起身来，恨恨地说，“袁也，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赵丹宁，赵局长的千金，本市最富家族的继承人，丹宁广告的董事长。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对你痴心一片。你要是跟我好，你的前途将无限光明。我妈已经承诺我，只要你我结婚，她就到省里去给我们投资一个公司，她会全力在财务上扶植我们，她会进行各种商业运作，让你我的名气红遍全国。现在她还没有动作的原因是她还信不过你，她担心养肥了别人家的狼。只要你同意和我结婚，所有你期盼的一切都会立刻成为现实。”

袁也把目光从那杯红酒上收回来，“这些我早知道，但是，我也给你讲过我的故事，我和苏咏馨的故事。你给我的诱惑太大，大得让我几乎难以承受。但是人活一生，更要求个平实，我和苏咏馨在一起，就是踏实，我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名利地位美女香车是好，但未必是美好。不想说太多了，说太多就显得虚伪。我也不否认我对你的条件很是动心，很是向往。但是，我选择放弃。”

赵丹宁一下子从床上起来，快步走到袁也面前，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里面除了一条半透明的小底裤，一无所有，那一对雪白浑圆的山峰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动着。

“看着我，袁也，你好好看看我，这么美的身体，你舍得放弃吗？”

袁也嗖地站起，“对不起，如果今天你不想好好谈，那就改天奉陪。”用肘轻轻把赵丹宁推开，转身欲走。

“站住。”赵丹宁声嘶力竭地喊。

袁也站住，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你能把衣服穿上，庄重地把事情谈完，可以。”

赵丹宁气急败坏地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坐回到床边。袁也叹了口气，回来又坐到沙发上。

“赵丹宁，今天，我不叫你董事长，我叫你的名字，我把你当朋友来待，可以吗？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你很可爱。你值得好男人去爱。天底下有的是好男人，你不要总是重复老路子，错一次就够了，还要错第二次？当年你跟安亦已经犯过同样的错误了，他不能娶你，他只拿你当玩物，那你也死心塌地地跟他，耗费了你好几年的大好青春。如今你不但不醒悟，还又盯上了我。我和安亦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注定不能给你承诺的人。你该去找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能够值得你托付一生的男人。为什么又钻进死胡同里了呢？而于我，无论你给我的前途多么光明，我都不会忘记我曾经许下的诺言。这个诺言不是我许给苏咏馨的，是许给我九泉之下的哥哥和一个瘫痪在床的天使般的女人的。我曾经向他们发过誓，这一生都不会辜负苏咏馨，我会照顾她，给她幸福的一生。还要我怎样解释呢？赵丹宁，你该听得懂，该理解我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该放了我，不是吗？”

赵丹宁阴沉着脸，一声不响地听完了袁也的话。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越舍不得他，就越加深了想要得到他的欲念。见他说完，起身来到他身旁，也坐在沙发上。

“袁也，有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如果你一定要放弃我，跟苏咏馨结婚，那么，丹宁广告就再也没有你的位置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袁也轻轻一笑，“我想到了这个后果，我甘心承受。”

“哦？”赵丹宁身子一歪，“那我倒是想听听，离开丹宁广告，你要干什么？总不会是回工地砌墙去吧？”

袁也高傲地一笑，“那你也太小看了我吧？离开你，我就一定要砌墙去吗？”

“不妨说说你的打算？”

袁也长吁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没有你我就干不成这行了吗？这几年，我也积累了许多经验，我更有一手高水平的技术。再有苏咏馨的协助，我可以自己开一家广告公司。虽然我没有你那么大的财力。但我懂得从头做起，我不在乎先赚些小钱，我会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以我和苏咏馨的能力，总有一天，会做出个样子来的。”

赵丹宁大笑，起身又回到床边坐下，面对着袁也，“我还真跟你说，没有我你就干不成。在这个城市，我赵丹宁可以易如反掌地做到一手遮天。你想开广告公司，一点儿门都不会有。我会发动我全家的号召力垄断本市的广告业，你别想捞到一个单子，那些商家都会给我家面子，不会为了你得罪我们家的。没有单子，没有生意可做，就算你的公司有幸可以开业，早晚还不是个倒闭吗？我可告诉你，袁也。今天我话就给你搁这了，顺着我赵丹宁，我保证你飞黄腾达，否则，除了回去砌墙，你别无出路。开广告公司？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袁也望着赵丹宁气结。他知道，赵丹宁有这个能力，她说到就能做到，并且，她真的就能狠心做到，她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缓缓地，他站起身，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我终于解脱了。赵丹宁，从现在起，我不再是袁总监，我还是在工地砌墙的穷小子了。明天，我会交一份辞职报告，公司那边也好交差。再见。”

袁也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听见赵丹宁在身后叫喊着，“袁也，我不信你能做到，我等着你回心转意。”

袁也微笑了，突然解脱般地全身畅通松快。走出休闲会馆的大门，他看到外面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人们都在享受夜生活呢。他慢慢走在大街上，脸上布满微笑。我是男人，活得要顶天立地，被一个女人挟制住，还叫一个男人吗？砌墙就去砌墙，很丢脸吗？想起苏咏馨，他的心底升起一阵暖流，这才是懂他的女人，就算是要饭去，她也绝不会嫌丢脸，她会高高兴兴跟自己去讨饭。赶快回家去，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他要好好跟心爱的女人亲热去。

五十 两难境地

彭医生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本来研讨会结束以后，还有所有与会人员一起参加的一个三日游。会议期间，他得到消息，江晨月的弟弟来找她了，并且此时就在自己的家中，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安生。江晨月的情感经历很是特别，她与她这个弟弟的关系非比寻常。两个人见了面，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江晨月什么也没说，只说让他到家以后再说。他从她的态度上已经窥见了一点端倪，这事不好办了。他必须早点赶回家中，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的家庭他可不想随手毁掉。

彭医生在下午二点赶到了家中，开门进屋，一下子便看到了站在窗前的韩星，英俊挺拔，果然一表人才。

韩星听到门响，转回头来看，进屋的是一个三十八九岁的男人，高高瘦瘦，文质彬彬，十分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这一定就是那个彭医生了吧？

“你好。”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两个字。

彭医生微笑，“呵呵，你是韩星吧？我是彭远鑫。”

“彭医生你好，我是韩星。”韩星礼貌地过来，接过彭医生手上的旅行箱。

“你姐呢？”彭医生四下搜寻，发现家里并无江晨月的影子。

韩星用手指了指卫生间。

“哦，呵呵，我还以为她不在家。”彭医生笑道。

“那怎么会？我既然找到了她，就不会再离开她一分一秒，我是绝不会让她自己出去买菜的。”

彭医生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韩星，他觉得这个男孩对自己充满敌意。

江晨月从卫生间里出来，“你回来了？累不累？快坐下休息一会儿。”说着，去倒了一杯茶递给彭医生。

“谢谢，别忙了，你弟弟来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吧。”彭医生温柔地看着她。两个人曾经度过了如胶似漆的许多个夜晚，如今小别以后，亲昵之情溢于言表。如果不是因为韩星在，他一定会抱住她求欢，诉说思念之情的。

江晨月心里一抖，她害怕的时刻终于来临了，谈？谈什么？最终必定有人受伤害，不是彼就是此，而于她，不希望是任何人。

“坐飞机很累的，你先休息一下吧？”江晨月说。

“不累，在飞机上我睡了一觉的。”彭医生说着，看看韩星，笑道，“小伙子，你很厉害呀，竟然能在人海茫茫中把你姐找到，不简单。”

韩星坐在窗前的靠椅上，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地说，“是的，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找到她的。”

“很好，小伙子不简单，现在你们姐弟终于团聚了，咱们是不是得好好庆贺一番呢？”彭医生说着，转头去看江晨月，江晨月连忙躲闪了他，低下头去。

“但是，彭医生，我得带她走。”韩星坚定地说。

“带她走？什么意思？”彭医生惊讶地问，“你姐没跟你说我和她的事吗？我们已经……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韩星冷静地说，“但是我也一定要带她走。她是我的女人，谁也抢不走。”

彭医生的心里明白了几分，这个小子是来找茬的，他来抢他姐姐来了。可是，事情会那么容易吗？你个小毛头小子，说要带她走我就会让你带她走吗？笑话。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动声色，“韩星，你和你姐的故事我是听过的，姐弟之情很令人感动。但是两年前你姐离家出走，就是为了给你自由和幸福。从那时起，她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江晨月。她在这两年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决定做我的新娘。事实上我们早已经在一起了，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你能不忘姐弟之情千里迢迢来找她我很感动，既然你们姐弟重逢，咱们可就是双喜临门了。别提走不走的，以后你也就留在B市吧，我知道你的学历和能力，在这里安家轻而易举。这样，你姐她才是真的幸福了。”

韩星倒并未表现出激动和狂躁，很平静地说，“彭医生，谢谢你这两年对她的照顾，更感谢你能治好她的腿。我也知道她已经成为你的女人。但是有一点你得清楚，她爱的是我，她心里爱的永远是我。她当年离家出走是错以为我不爱她，伤心而致。而我，放弃了一切，出来找她，一找就找了两年，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她，然后告诉她，我爱她，然后和她一起过幸福的生活。如今，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愿望，我找到了她，我告诉她，我爱她，我要和她一起生活。她也仍然爱我。你说这样的一段稀世情缘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因为你彭医生断掉呢？任何人也会感动于我们的爱情吧？我不在乎她把身子给过你，因为此前她不知道我爱她，我在找她。如果她知道，她不会的，她一定会把她的纯洁留到今天，留给我韩星。最重要的是，你们还并未结婚，她还是自由之身，她有选择的权利。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就是想跟你说，放了她，让她跟我走。”

江晨月把身子贴在门上，绝望而痛苦地闭着眼睛，他们的每句话都如刀尖一样刺在她的心上。

彭医生呆住了，他没想到眼前的韩星会如此直白，他告诉他他的到来就是明明白白地来打劫自己的幸福的。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甘心受这样的侮辱。他站起身，冷冷地看了韩星一眼，“小子，你过分了是吧？我看在你是晨月的弟弟，不跟你计较，如果你懂事，我还当你是弟弟一样看待。江晨月是我的女人，我彭远鑫就会那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笑话。”

“你想怎么样？”韩星目光中露出一丝凶狠。

彭医生没有理他，径自来到江晨月面前，此时江晨月已经快支撑不住，双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在那里瑟瑟发抖。

“晨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彭医生冷冷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江晨月蹲了下去，把身子靠在墙上。

彭医生回头对韩星说，“你我说了都不算，现在我把权利交给江晨月，如果她心甘情愿跟你走，我绝不拦阻。如果她愿意跟我彭远鑫在一起，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韩星站起身走过来，“她会跟我走的。”

江晨月突然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我要去接彭博了，他要放学了。”

韩星意欲跟着她，但江晨月张开双臂阻止了他，“不要跟我来，不要跟我来。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彭医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想起他手上有彭博这张王牌。这两年来江晨月对孩子的感情可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正发自内心深处的爱，她怎么会舍得彭博跟韩星离去呢？自己可以给她提供如此优越的生活，对她又情至义尽，真心真意，她怎么舍得离开这个家？想到这里，心情自然舒畅了许多，又坐回沙发，喝起他的茶。

“韩星，让她去接孩子吧。咱们哥俩是不是该继续聊聊？”

韩星也觉得没有江晨月在场，两个可以聊得更开些，就对江晨月说，“好吧，你自己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江晨月出去了，韩星又坐回来，面对着彭医生。

“韩星，我听你姐讲起过你，说你是一个特别可爱特别懂事特别阳光的男孩子，她爱你爱得几乎迷失了自己，为了你，她宁愿放弃一切。”

“是的，曾经的我是那样的一个男孩子，生活在姐的关照下，阳光，蓬勃。可是，自从我知道她爱我，自从她弃我而去，一切就都变了。那个你口中的可爱的我不见了，我没了一切，丢了一切，放弃了一切，只是满面沧桑地寻找她。在我的计划里，我把我的一生都放在寻找她的路上，我已经放弃了我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我从精神到肉体都已经伤痕累累，没有她，我想我过不了正常的日子了。你明白吗？彭医生？我知道你能给她更优越更安定的生活，但是我知道，她不看重这个。她不会忍心看着我受伤害，痛苦，迷失，她跟你在一起，心也会跟我走。所以，我要带她走，她跟我在一起，物质生活可能比不了你，但她会很安宁。幸福不是用物质来衡量的，这你同意吧，彭医生？”

彭医生没有说话，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对姐弟彼此对对方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是的，江晨月绝不是贪恋虚荣和荣华富贵的女人，也正是她那份淡泊和善良可了他的心。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韩星会很难处理，他得征求一下江晨月的意见，如果她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他会采取任何措施捍卫自己的幸福。另者，两年相处，他还不相信江晨月对他一点没有感觉，又有彭博这个有力武器，她一定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如果她真心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只是碍于韩星的情面，自己一定会找到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的。

“韩星，我明白你的心了，”彭医生和颜悦色地说，“你变成这个样子，你姐会很痛苦的，不是吗？刚才你已经看到了，她痛苦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她是对你造成了伤害，可那都不是她有意的。如今不管是你还是我，都该体谅一下她的心情，不该逼她立刻做出选择，对不对？她太善良，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她才那么痛苦。你就在这多呆几天，咱们哥俩也互相了解了解，给晨月一个缓冲的机会，大家心平气和地把问题解决掉，你说呢？”

“我不会呆太久，但我可以给她几天考虑和适应，但最终我一定要带她走。”韩星决绝地说。

江晨月心如刀绞，两个爱自己的男人在为自己明争暗斗。她不能让这个场景继续持续下去，她不能让他们两败俱伤。不管谁胜谁负，她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失去尊严。这取决于她自己的态度，她不能用哭来解决问题，她必须得挺身而出了。

从家里出来，她哭了一路。而这一路上，她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绝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了断。接到彭博，两个人一起坐车回家，小彭博注意到了阿姨红肿的眼睛。

“阿姨，你为什么哭了？”

江晨月鼻子又是一酸，扶着孩子的头，强笑着说道，“阿姨是高兴哭的，你爸爸回来了。”

“是吗？爸爸回来了？”彭博高兴地叫道，“他给我买礼物了吗？”

江晨月点头，“当然，爸爸怎么会不给彭博买礼物呢？”

彭博又想了想，转过脸问，“爸爸回来了，舅舅是不是就要走了？”

“会的。”江晨月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个孩子很明显不喜欢韩星。

路上，江晨月又去市场买了菜，无论如何，今晚她要为大家做上一顿丰盛的晚餐。回到家，她看到韩星和彭医生仍然坐在厅里，只是双方都在沉默。彭博见到爸爸，小鸟般地飞过去，扑进爸爸怀里，问长问短，叽叽喳喳，暂时让这个空气几乎凝固的家里充满了人气儿。

江晨月躲进厨房，精心摘拣着各类蔬菜，不管怎么说，彭医生出门刚回来，该让他吃上一顿丰盛的家宴。外面，彭氏父子在欢声笑语。韩星呢？他在干什么？心事重重中，她把一桌饭菜做好，饭厅里，四个人就座开始吃饭。

“远鑫，这些天在外面，吃得还好吗？”江晨月给彭医生夹了菜，问道。

彭医生很高兴，“谢谢。在外面要说吃得还不错，但是咋也不如吃家里的菜舒服。尤其是你晨月做的菜。”

江晨月看了看韩星，他并未抬头，只是低头吃饭。

“多吃点，韩星。”江晨月关照他。

韩星点点头，也没说话。

彭博坐在江晨月身边，当然受到的照顾最多，摘鱼刺，挑细嫩的肉块，这都是江晨月的活。此时他已经吃得半饱，又让江晨月舀了半碗汤来喝。

“彭博，阿姨跟你商量个事好吗？”江晨月笑盈盈地说。

“嗯，你说吧。”

江晨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两个男人，低头柔声细语地说，“舅舅这次走，阿姨想跟他一起回去，阿姨也有自己的家，也有很多别的亲人和朋友，阿姨想回去看他们了，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彭博小朋友已经长大了，快上小学二年级了，不需要阿姨照顾了，可以自己独立了。你看行吗？”

彭博抬眼看了看江晨月，又看了看韩星，突然将手上的半碗汤连同碗一起摔在韩星身上，大哭大叫，“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坏蛋，你来了就是要把阿姨抢走。我讨厌你，你不要呆在我家，请你出去。”说完哭着跑进了自己的卧室，咣当一声把门摔上。

这是令人始料不及的，谁也没想到这孩子会有如此暴烈的举动。江晨月傻了，手足无措地去看韩星。韩星倒是冷静，并未动怒，只是拿了桌上的抹布擦着自己的衣服。

“你就是有一套，把我弄得生死都离不开你，如今又让这小孩子着了魔。”他竟然开起了玩笑。

彭医生的脸色冷峻，不用明说，他已经明白了江晨月的意思，她要放弃自己，跟韩星走啊。她真的就那么狠心，要抛下自己和儿子吗？小卧室里，彭博还在大哭。江晨月已经跑到了卧室的门前，哭着求彭博开门。好好的家，怎么就乱成一团了呢？彭医生长叹一声，起身离开饭桌，来到彭博的门前。

“儿子，别哭了，把门开开，阿姨骗你呢。她是在考验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真的离不开她。既然你这么离不开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走呢？”

江晨月伏在门上，听了彭医生的话，心如刀绞。可是此时，她不能说别的，把孩子稳定住才是最要紧的。

到底是孩子，彭博果然停止了哭声，抽泣着问，“阿姨，爸爸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走吗？”

江晨月泪如雨下，“好孩子，阿姨是逗你玩呢，别哭了，把门开开，好不好？”

半晌，彭博过来，把门打开，扑进江晨月的怀里。江晨月把彭医生关在外面，自己搂了孩子进了屋，如往常一样，陪他写作业，给他讲故事，跟他聊天，最后又帮他洗脸洗脚，一直到他安然睡去。

孩子睡着了，家里安静了许多。韩星一直坐在窗前，彭医生则一直在他的卧室里，这一晚上，大家都没有说话。

江晨月从孩子的房间出来，来到韩星面前，望着他。韩星也望着她，微微一笑，“我理解你。”

江晨月顿时泪眼朦胧，“韩星，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你都会理解我吗？”

韩星站起身，来到她面前，“除了当他的老婆以外，我都理解。你只能是我的老婆。”

江晨月擦了擦眼泪，“让我去跟他谈，你等着我，好吗？”

“我就一直在这坐着，等着你。”韩星又坐回去。

江晨月整理了一下自己，敲门进到彭医生的卧室。彭医生正呆呆地坐在床沿上，见她进来，也没有动声色。

江晨月走过来，坐到床边，“远鑫，我们谈谈吧。”

彭医生转过脸来，看着江晨月，此时，这个女人因为痛苦折磨已经失去了往日容光焕发的风采，双眼红肿，面色惨白，不由得心疼万分。

“晨月，我真不想看到你如此痛苦。”彭医生痛苦地说。

江晨月嘴角微微一动，却不能奉献给他一个完美的笑容。“好好听我说好吗？听我说说我的心里话。”

“好的，我听。”彭医生把身子也转过来，正面对着江晨月，“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洗耳恭听。”

“远鑫，自从韩星找到了我，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该如何取舍，才能不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可是我又知道，无论我怎么决定，注定要有人受到伤害。我先把孩子排除在外，只考虑你和韩星。韩星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他已经习惯了我的一切。我弃他而去，原想着给他一个独立的空间和自由的爱情。没想到反而害了他。我弟弟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来的他那么阳光单纯那么善良可爱。可是在找我的这两年里，他变了，变得十分敏感脆弱，变得有些……甚至有些神经质，你没回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试探他，我发现他经不起一点点激惹，尤其是来自于我的哪怕一点点的反对，他都会立刻激动。潜意识里，他已经把一切罪责都加在了我的头上，是我害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啊，就是我害了他，害他失去了一个正常年轻人的单纯活泼。我必须对我的行为负责，我不能再害他了，所以，我是决定跟他走的。我不会考虑我自己未来的幸福，我只要眼前，我一定要把韩星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等他恢复正常，工作生活，精神状态都来到正常轨道，哪怕他再抛弃我，我也认了。而于你，远鑫，这两年来你对我的爱你给我的一切我都会深深埋在心里，你是我这辈子的恩人和贵人，可是我不能当你的妻子来报答你了。你是一个成熟又成功的男人，你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女人而发疯发狂，对不对？我只能以这个原因放弃你，伤害你。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韩星变成一个不正常的男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毁掉。远鑫，你能理解我吗？”

江晨月声泪俱下。彭医生痛苦地闭上眼睛。是的，他是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女人发疯发狂，但是，他会痛苦，那是又一次失去爱人的痛苦。可是，既然爱她，又怎么能忍心看着她痛苦挣扎呢？

“我理解你，晨月，可是我想知道，你对孩子，有什么想法？”

江晨月深深叹了口气，“远鑫，关于彭博，我想，他毕竟还小，不理解大人之间的事。短期内，我可以不离开这座城市，我还会让他经常见到我，慢慢地，他就长大了，大了就懂事了，就不会觉得离不开我了，是吗？”

半晌，彭医生又开口问，“晨月，你的心里是不是还爱着韩星？你的托辞借口找得很合情合理，但是我要知道你在内心里对他的真正感情，就算他没有变疯变狂，你是不是还在爱他？”

江晨月点头，哭道，“远鑫，我不能对你撒谎，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酸甜苦辣的日子，那份爱已经深入血液，根本无法澄清。别说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去，我也还是爱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疯了，傻了，残了，废了，我也一样爱他呀。”

彭医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那你对我呢？有爱吗？还是仅仅是你所谓的报恩？”

江晨月起身来到彭医生面前，紧紧地搂住了他，“我爱你，远鑫，自从我把我自己交给了你，我就已经爱上你了。如果没有这份动荡，我真的会全心全意地跟你过一辈子。可是，现在，我只能这样选择。对不起，远鑫。”

江晨月伏在彭医生怀里，忘情地痛哭。彭医生轻轻扶着她的背，泪水掉在她的头发上，“我明白了，晨月，你能爱我，我真的已经很开心了。我不会再束缚你了，我会放你走。关于孩子，我会想办法，你就尽管飞吧，愿意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江晨月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