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林
雨后的盛夏说不出的燥热,空气里那五分之一的氧气夹杂着过多的水,闷得让人有些窒息。
昏暗的路灯把清歌的影子拉得老长,走在路上漫无目的的,像极了一条流浪的狗,她刚从家里跑出来,因为实在无法忍受一进门扑鼻的腥气和满地内衣裤。这是第一次,
金妍第一次带男人到家里来。
走着走着,又走回家在的小区,她明明如此讨厌这个家。些许是累了,林清歌摊坐在小区的椅子上,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里面扬着笑脸的女人是她的妈妈,金妍,打从清歌记事起母亲就是善良,美好的代名词。生活总是不尽人意吧,照片中那个男人,她爸,林军跟一个酒吧的女的跑了,说来也是好笑,人家都是女人跑了,她家这可倒好,男的跑了。
不说金妍的长相,单单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林清歌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丢下她们娘俩,但七岁的清歌知道,家垮了,爸爸没了。
那天起,万家的灯火都熄灭,黑夜有多黑,没人知道,她知道。
她从金妍身上明白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军走后,她破天荒的耍了几天酒疯,然后,跑去县城的一个酒吧做了小姐。
那时清歌还小,看见妈妈每天很疲惫的回来,特心疼,于是就前前后后的伺候着,给她倒水,敲背,到现在她都深刻的记得金妍把她搂在怀里,涕泗横流的凄惨样儿,搂得可紧,但清歌没吭声,还用小手一把一把的摸她的后背,想给她点安抚。
后来,清歌大了,明白自个儿妈做的那档子事,明白了为什么四邻街坊总是对她家评头论足,姑娘家总是要脸的,为此她和金妍大吵了一架,未果,第二天还是醉醺醺的回家。
再后来,她也麻木了,对妈妈那种明目张胆的爱也变成无言的沉默和心疼。
她记忆里尤为深刻的一句话是金妍哭喊着说出口的:“不做?不做我拿什么养你啊??!我的女儿!”于是自此省吃俭用,她塞给清歌的钱很多时候被一分不少的放回她包里,但金妍从未开口询问过,为什么每个月包里会多出几百块。
进入叛逆期后,林清歌的郁郁寡欢发展成逃学、打架,她多想能引起点妈妈的注意,她的妈妈,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但即使她闹到派出所,来领她的还是学校的老师。清歌不再闹,越来越沉默,没人和她说话是其一,再就是太多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堵着堵着,清歌便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叨叨的。
再过两天就要上高中,她报的学校是住校的,“呼....”叹了口气,觉得莫名的委屈,为自己,更为金妍。
再回到家里,已经夜里两点多,她也是实在困得不行,没开灯,径直走回房间,摸着步子上床。没等躺下,林清歌接触到一条温热的手臂,竟不是床垫,而是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男人。
猛地一惊,再多的睡意也瞬间消失。
林清歌跌到那男人的怀里后,立刻弹开,挣扎的瞬间她看见了那男人的眼睛,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点外面路灯照进来的光,正好照在男人的眼睛上。
她脑子里浮现出许多新闻上报道的画面,“女孩被强奸”“.....”加上金妍能带回来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设想让林清歌恐慌起来。
还好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已经替她作出回应:夺门而出!拼了命的跑,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她没有去敲金妍的门,因为已经习惯,习惯了遇事时候靠自己,也害怕看见什么不想看的。
跑的缺氧了才缓步下来,脑子里仍是那双眼睛的模样,倒不是说眼睛长得有多变态,受金妍的影响吧,加上年龄太小,心里不是特别成熟,她对男人格外的排斥。
就这样担忧与害怕中在大街上游荡了一晚,所幸的是,没遇到混混地痞之类的。
第二天刚刚泛起黎明的曙光,林清歌就想打电话给金妍,手机在手里,拿了放下,像循环的gif。
思索斟酌后,还是等到日上三竿才拨通号码。反复确认她房里没人之后就往家跑,她背着太阳,光打在身上,远远的看去,奔跑的女孩仿佛与这光融在一起,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
其实早想回家,可心思细腻的她又不忍心过早的轻扰了金妍的睡眠,年龄确实不小,每次make love之后格外的疲惫,清歌看在眼里,心一揪一揪的疼。
她做不了什么,这种无奈感像漩在龙卷风里,外面声势浩大,里面的人却连呼吸都要很用力。
收拾完行李之后,清歌给她做好早饭,留了字条就只身赶往客运站。
收拾行李时,她敏锐的嗅出了那男人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味,上了车,脑子里才蹦出一个词“ 危险 ”
危险的味道。
昨晚之后那双眼睛就像刻在了脑子里,时间冲淡了恐惧,眼睛的模样也慢慢清晰起来,是一双桃花眼,又说不上狭长,嗯,就是说不出的好看。这是林清歌给的客观的评价,除却那双眼睛是在她房间里出现的。她没问那男的是谁,金妍也只字未提,反正也不住那里了,便也作罢。
下了车,林清歌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兴华高中,离报到的时间还有好一会,但除了报道之外还有一些手续要办,应该是父母办的,没人管,只能自力更生。
事情弄妥后,踱着步子走在校园里,细碎的阳光透过树隙撒在身上,那暖意直直照进心里。林清歌有种错觉,她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走出来,走出之前的生活,走出一直躲在黑暗中的自己,可以在这里获得重生。
回到寝室,其他三个姑娘已经打成一片,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归是单纯的,她想。
“嗨,我是沐晴”,打招呼的是个精灵可爱的女孩,清歌刚想张口,一个黑影在面前闪过,下一秒,她被扑倒了。
“哎,我叫曦脉脉,含情脉脉的脉脉!咱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知道不。”说话的女孩,笑声像软风吹过银铃,她的心也被吹的一颤一颤的,有多久?她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笑声。
不带一丝恶趣味,不带一丝嘲笑与讥讽的笑声,多久了,很久了吧,她想。
也许风曾把这天籁捧到她耳旁,可谁又知道,她的世界是没有风的。
林清歌定神看看眼前放大好几倍的脸,肉嘟嘟,眼睛眯成一条缝,弯成新月。
多么真实的笑啊,她的眉眼在笑,嘴唇在笑,连嘴角的小梨涡也在笑。她的脸像一朵绽放的向日葵,满足溢在脸上,蔓延到眼底。林清歌多年寻找的所谓的幸福,在曦脉脉这里,也许就是一个笑容那样简单,触手可及。
这笑仿佛赶走了这么多年沉淀的阴霾,林清歌从未觉得世界如此明亮过,那一瞬间,时间停滞,风不吹云不走,也是那一瞬间,泪水直逼眼眶,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之后的某一天,林清歌再次忆起曦脉脉时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那一次她没有忍,抱着钟离哭了个天昏地暗。
她就那样呆呆的坐着,嘴角是满足的愉悦。直到脉脉再次开口:“哎呀,你听没听到我说话吖!”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放大再放大。林清歌可使劲的点点头。
“我叫顾鸢。”循着声音,清歌抬头,看见坐在上铺的女生,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很久没看到这样精致的女孩。
“你们好,我叫林清歌,以后多多关照。”她说的时候莫名紧张,手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放。
“林清歌”曦脉脉重复了一遍,嗞着牙说“哎呀,你这名字真好听,清歌清歌,嘻嘻。”说罢还吐了吐舌头,俏皮的模样待人亲。
顾鸢从梯子上爬下来“好一点了,咱赶快去教室吧。”
约莫着过了十分钟,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进教室,笑的落落大方,“我叫何舒,你们的班主任。”说着,扫视了一圈,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眼里透出几分感慨:“我们做老师的真是三年一轮回,这又送走了一波,唉,行了,不说这。今天呢就是一个简单的召集,咱等会把教室打扫一下,再跟你们强调一下明天军训的事就可以放学了。”
清歌她们四个姑娘坐在一块,自然的被分到了一组。她沉默的扫着走廊,沐晴凑过来,说:“清歌,我看你挺...”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清歌疑惑的抬起头,发现沐晴正吊着眼睛看向走廊那头,不止沐晴一个人,几乎整个走廊的女生都看着那边。
何班领着一个男生,笑眯眯的往教室走。
那男孩背着光,加上清歌有点近视,待人走近,她从那双眼睛认出了他,微微失神一下就低下头继续扫地了。
她从昨晚的眼神里感觉到了明显的怨气,她不想惹事。
男孩挺高,站在何舒旁边高处一个头多,朝她走过来,不过只是擦肩,径直走进教室。
曦脉脉倒吸了一口凉气,“哎呦我的天,这男的长得忒好看了,这鼻子,这眼睛”怼了怼顾鸢,“和你有一拼,哈哈。” 顾鸢没好气掐了一把她腰上软肉,脸上抹过一丝羞涩,不过转眼就不见了,倒是曦脉脉,夸张的叫了一声“哎呦”“你干啥掐我呀!”
清歌走进教室,看见他周围被姑娘围的水泄不通,喧闹中听到他的名字:林钰。可真是巧了,和她一个姓。
关键是她要拿拖布,那群女的挡住了。拿着扫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穿过几个女生,伸出手想去够拖把,不想,拖把没够着,手被另一只手拽住了,林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