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代吞了的人

电影《骆驼祥子》剧照

最近看完了《骆驼祥子》那本书,说来惭愧,这现在好像都是初中生必读书目了我却刚刚看完。不过也好,不同的年龄可以到不同的东西,这里面有些对于社会的讽刺等等,是初中时的我要命也不会有感触的。

祥子开始是一个年轻、积极、正直、有力气也有点脑子的乡下汉子,在那个时代做了北漂儿。他要是能读点书有点文化未必不是国之栋梁,但是时代所限,他不能。没文化也没钱的底层劳动者出路无非如此:男的卖力气;孩子去寻找“最小的资本”,例如煤核;女的做些手工活儿或者卖肉,而卖肉,是很多既穷苦又小有姿色的女性的归处。

在男人们能卖的力气当中,拉车,至少在祥子眼中,是一个能挣钱、能长久,甚至有些体面的工作。他的理想也无非是买上自己的车,一辆、两辆……甚至能够开一个车厂。此时的他,是心中有一股热气儿顶着他往前跑的。

但社会这盆凉水饶过谁?在祥子好容易买了第一辆车之后,拉壮丁的来了,把祥子连人带车“一锅儿端”,这是祥子的第一次资产清零。也是在这一次中,他第一次做了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事儿——在兵们仓皇逃窜时偷了部队里不知道从哪儿掳来的骆驼并且赶紧贱卖了。就因为做了这点坏事,他惴惴不安,连梦里都念叨着“骆驼”,才落下“骆驼祥子”这么个名号。

归来后的祥子拿着卖骆驼的三十多块钱依然想买车,但是车要一百多块,这钱怎么来呢?从毛孔、血汗里挤。穷苦人没有别的法子,一天能挣上三顿嚼谷(天津话也叫噎食)已是幸运,何况他还要挣出来一辆车?但是此时的他还是没有放弃,认为努力、节省,总是能买上车的。

努力不是百忧解,肯努力的人顶多算是棵有韧劲的小草,纵使你在疾风中依然能顽强生存,但大卡车“咔”压过去连根儿一起给你撵烂了呢?祥子的第二次资产清零拜社会油子所赐。油子打着肃清风气的旗号连欺带唬骗走了祥子的钱。辛辛苦苦攒的钱,第二次作云雾散。

此时的祥子认了,他接受了又老又丑还剽悍的虎妞,她有钱,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拿走他的钱,那别人送上门给他的钱他为什么不要?顶天立地的汉子的腰,此时有一点塌了。

虎妞,果敢又自私,聪明又愚蠢

虎妞为了跟祥子在一起,在她爹的生日宴上跟爹彻底闹翻。她算盘打得精细,亲生的父女,哪怕一时闹翻,爹最后也不能不管她,车厂和钱到头来还是她跟祥子的。可是算盘翻了。她前脚把自己生嫁给祥子,后脚爹就卖了车厂拿着钱逍遥去了。她真的成了个车夫的媳妇。

虎妞要是个男的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可她不是。作为一个女人,不论是她为爹苦心经营洋车厂,还是算计祥子以为自己找一个如意郎君,还是过日子……不能不说她是聪明能干的。但她也是悲惨的,一招算错,最后死在了自己的自私与愚昧中。

死了媳妇孩子对于祥子来说是个打击,他失去了一个家,尽管是一个自己不那么想要的家。但是他也看到了自己生命中一道温柔的光——小福子,一个被无能的爹卖过一次,又被买的人算计着抛弃,回来后为了养活爹和弟弟们不能不卖肉,最后因为一个模糊而悲惨的原因上吊死了的女人。

小福子,一个纯洁的、伟大的、坚韧的、悲惨的……女人 

得知小福子的死讯,无异于熄灭了祥子生命中的最后一道光。这时的祥子,再也不想买车了,再也不肯上进了……有什么用呢?买了车,被抢了;攒了钱,被骗了;有过老婆孩子,死了;有过模糊的爱情,上吊了……上进带给穷苦人的,无非是一次次理想的破灭而已,远方比不上眼前的三顿嚼谷,能有一天“嘎嘣”死在街上也是一个极好的结果……

催命的时代,吃人的社会,把上进的祥子一点点蚕食殆尽,最后给世上留了一副活骷髅。他的悲惨是谁造成的?老舍给出了答案“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一部把当时的社会图景写活了的作品是三言两语说不完的,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心理历程、每一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是那么自然细腻而令人脊背生寒。建议大家可以看看这位跳湖了的作家的作品。

下面我要开始“朋友体”了,但不同的是我这段儿是真的。

像祥子这样被时代吞了的情况现在依然有,只是现在的吞不是像过去那么残忍的生吞活剥,它是偷偷摸摸地一小口一小口地磨,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什么疼。

我的母亲,学习很用工,当年高考失利,只要家里再出100块钱就能让她复读一年再考,但是家里拿不出来。于是她只能去当家里迫切需要的、能尽快挣钱的劳动力,而这在当时也很正常。

我朋友的母亲,很有艺术天赋,做过摄像馆的学徒,只要家里能出钱给她开个小店儿,她就能靠自己喜欢的事儿吃上饭。她的家里有条件,但也没给她花钱,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如今她就是一个纺织厂退休缝纫工人,带着工作给她的严重的颈椎病。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什么?自身?家庭?社会?我们需要思考,思考原因的同时思考自己如何不被偷偷摸摸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吞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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