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夏的黑色长发编着松散的脏辫,发尾缀着几枚银色小铃铛,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叮当声,与她身上那件做旧的黑色皮衣形成奇妙反差 —— 皮衣袖口磨出了毛边,却被她打理得一尘不染,里面搭着件白色工字背心,露出的锁骨上挂着枚小小的录音设备吊坠。她的帆布包永远沉甸甸的,装着便携式调音台、指向性麦克风,还有几卷标注着 “雨巷”“老茶馆”“海浪” 的录音磁带 —— 作为电影控音师,她习惯用声音为世界存档,这次的目的地是南海一座名为 “青屿” 的小岛。
渡轮靠岸时正逢清晨,咸湿的风裹着鱼腥气扑过来,吹得她的脏辫扫过肩头,林夏却毫不在意,立刻打开麦克风,指尖在调音台上灵活滑动,录下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沿着石板路往里走,阳光透过相思树的缝隙,在她的皮衣上织出细碎的光斑,路过的渔民偶尔会回头看她 —— 岛上少见这样打扮的姑娘,像从某个城市的 livehouse 突然闯入这片宁静海色里。她转了半个钟头,才在半山腰找到那家挂着 “青屿小卖部” 木牌的铺子,木质门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露出里面暖黄的灯光。
“要瓶矿泉水,再问下…… 观海崖怎么走?” 林夏掀开门帘时,脏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抬手把垂到眼前的一缕辫梢别到耳后,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柜台后低头算账的男生闻声抬头,目光先落在她的脏辫上,又扫过那件与周遭暖色调格格不入的皮衣,随即露出温和的笑意 ——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瘦却结实的手腕,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反射着晨光,睫毛很长,眼神清亮得像岛上的海水。
“观海崖得往东边走,不过现在涨潮,路不好走。” 他说话时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在林夏皮衣口袋露出的麦克风线头上,“你第一次来青屿?看你这装备,是来工作的?”
林夏点头,把刚买的矿泉水塞进帆布包侧袋,金属瓶盖碰到里面的设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注意到男生的书架上摆着很多旧书,最上面那本《声律启蒙》的封皮已经磨破了。“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 他起身从货架上拿了张手绘地图,用红笔圈出观海崖的位置,指尖偶尔会蹭到地图边缘的折痕,“沿着这条路走,遇到岔路口往右转,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对了,我叫沈知年。”
林夏接过地图时,脏辫上的铃铛又晃了晃,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有点凉。“林夏。谢谢你。”
那天下午,林夏在观海崖录了很久的海浪声。她坐在礁石上,皮衣被海风灌得微微鼓起,脏辫垂在身侧,随着海浪的节奏轻轻晃动。夕阳西下时,她往回走,路过一片开阔的草地,看见沈知年正坐在石头上,给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讲题。孩子们最先注意到林夏,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脏辫和皮衣上,好奇地小声议论。
“沈老师!”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率先站起来,指着林夏的麦克风大声问,“那个姐姐的头发好特别!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沈知年抬头,看见林夏站在不远处,皮衣上还沾着几星海风带来的细沙,笑着朝她招手。“过来坐会儿吧。”
林夏走过去,把麦克风放在腿上,随手拨了拨脏辫上的铃铛。孩子们立刻围过来,有的伸手想碰她的辫梢,又怯生生地缩回去。“姐姐,你的头发是怎么编的呀?”“这件衣服看起来好酷!”
“这是脏辫,” 林夏笑着解释,按下麦克风的播放键,海浪声立刻在空气中散开,“这个是录声音的设备,你们听 —— 这是刚才在海边录的海浪声。”
孩子们安静下来,眼睛亮晶晶地听着,像是第一次听见这样清晰的海浪声。羊角辫女孩拉着林夏的皮衣袖口,小声说:“姐姐,你好像从电视里来的人哦。”
“这小娃嘴真甜!”林夏开心的笑起来,像个小姑娘,发尾的铃铛也跟着叮当作响。“原来你是个老师呀!”林夏看着沈知年手里的书,认真的问道。
“沈老师不仅给我们上课,还会带我们去海边捡贝壳呢!”不等沈知年回到,孩子们就抢先说了。“他还会修小船,上次阿公的船坏了,就是沈老师修好的。” 女孩又骄傲地补充道。
沈知年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女孩的头发。“那船只是有几颗钉子松了而已,也不用这么夸我吧,哈哈。” 他看向林夏,目光落在她皮衣口袋里露出的录音磁带盒上,“你录这些声音,是要做什么用?”
“给电影做音效。” 林夏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卷磁带,“比如有海边的场景,就可以用今天录的海浪声。”
沈知年点点头,没再说话 —— 他注意到林夏的嘴唇有点干,想来是在海边待了太久。
接下来的几天,林夏每天都会去岛上不同的地方采集声音。她穿着皮衣走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去录古榕树的风声;戴着麦克风蹲在潮汐池边,录小螃蟹爬动的声音;甚至跟着渔民的船出海,在颠簸的渔船上录下渔民的号子。沈知年只要不忙,就会陪她一起去。他知道岛上每一处有特别声音的地方,会带她去后山的竹林,看着她把麦克风举到竹叶间,皮衣蹭过竹枝,落下几片翠绿的叶子;会带她去老码头,帮她扶住三脚架,让她能安稳地录下锈迹斑斑的铁锚撞击船身的声音。
孩子们总喜欢跟着林夏,有的帮她拎帆布包,有的趴在她身边,看着她戴着耳机,专注地调整麦克风的角度。他们会把自己捡到的漂亮贝壳送给她,让她放在衣服口袋里;会拉着她的手,带她去看岛上最隐秘的小溪,说那里的水流声最好听。林夏会把录到的声音放给他们听,看着他们惊喜的表情,心里暖暖的。
有天晚上,林夏在小卖部整理录音素材。她把皮衣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背心,指尖在调音台上快速滑动。沈知年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偶尔帮她递一杯热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忽然问。
“可能去云南吧,想录一下雪山的声音。” 林夏抬起头,看见他眼神里有淡淡的失落,“那边的雪山很大,应该能录到很特别的风声。”
“青屿的声音,好听吗?”
“很好听。” 林夏点头,拿起那卷录了虫鸣和渔歌的磁带,“这里的声音很干净,很温柔。”
沈知年笑了笑,没再说话。那天晚上,林夏把皮衣搭在臂弯里走回住处,晚风卷起她的脏辫,铃铛声与虫鸣、渔歌混在一起,成了她心中最特别的一段 “青屿夜曲”。
林夏在青屿待了半个月,终于完成了录音工作。离开的前一天,她特意早早去小卖部找沈知年,跟他告别。可铺子的门是关着的,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临时有事,暂停营业”。
林夏心里有点失落,她在铺子门口站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衣服上的毛边,最后把那张手绘地图轻轻放在了门边的报箱里,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林夏拖着行李箱往码头走。她的脏辫被风吹得有些乱,皮衣上沾着清晨的露水。路过草地时,她看见孩子们在那里玩耍,却没看见沈知年的身影。羊角辫女孩看见她,跑过来问:“姐姐,你要走了吗?”
林夏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嗯,姐姐要去别的地方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女孩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林夏笑了笑,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回来,就像她不知道沈知年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衣,口袋里还装着孩子们送的小贝壳,轻轻一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渡轮缓缓离开码头,林夏站在甲板上,衣服的下摆被海风灌得鼓鼓的,脏辫在身后飞扬。她看着青屿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海平面上,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 海浪声、风声、孩子们的笑声,还有沈知年温和的声音,一一在耳边响起。
这些声音,成了她关于青屿最珍贵的回忆,也成了她心中一个小小的遗憾。她摸了摸锁骨上的录音设备吊坠,又拨了拨脏辫上的铃铛,叮当声混着耳机里的海浪声,在海面上轻轻散开。或许,有些相遇,就像岛上的潮汐,来了又走,却会在某段声音里,留下永远的印记。
2025-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