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前战事正激烈,无人留心到,此刻后方已有两千轻骑从南门出了城。
我们起先还在潜行,待一脱离战区,便立即策马奔腾起来。沿着江流向下行了一段距离,便见远处山壁旁有一临时扎驻的简易兵营。
为掩人耳目,人人只好均下了马,藏匿于树林间。
赵谨俞道:“这些人昼夜急行军,定然是精力耗尽。想来他们也并不知道先锋部队已吃了败仗,故而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若让这队人和史思明大军汇合,后果不堪设想。”
一位骑兵队长问道:“少将军说的是,那么是否即刻便发兵突袭?”
他目光直直盯着前方:“不忙,纵然情报说他们在此地歇息,但毕竟有五千人,我们切不可莽撞行事,以防中了敌人埋伏。”他思虑片刻,转头问道:“李尘何在?”
立时有一士兵从树丛后小步跑来,他的身形虽不似其它士兵那般魁梧有力,看着却很是灵巧敏捷。
“末将在。”
“你的脚力向来是军中最好,现下是该你立功的时候了!你去敌营查探下情况,记住,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那名叫李尘的士兵自信一笑,拍拍胸脯道:“少将军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便向四周仔细的望了一番,选定好路线后正欲出发。此时,我却忽的想起一件事,忙叫住了他。
“你等等!”
他转过头,同周围人齐刷刷地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
“赵大哥,上次我去救你时,观察了许久,我发现敌人平日军纪严明,但在吃午食时纪律却十分松懈。眼下正是日头当中,若趁他们进食时发兵,定能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赵谨俞赞许的朝我点点头,笑道:“这倒不失为一条妙计。李尘,你观察敌营,一旦看到他们进食放松警惕,便发出信号,我们立即率军攻敌。”
“是!”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向前去了。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赵谨俞朝我道:“想不到阿持平日虽然有些愚钝,关键时刻却还是很顶用的。”
我大为不满:“什么?!我哪里愚钝了?”
他只笑笑不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过会儿你莫要跟着士兵往前冲,待在后方便好,烟雨会保护你。”
“为何?适才你没有看到么,我可是会使剑的高手!”
他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脑袋,道:“你那些花架子,平时用来唬唬人还行,真到了杀场上,待你把那些招式使出来,早已被人戳穿几个窟窿眼了。”
我撅着嘴嘟囔:“谁戳谁还不一定呢,你又不知我武功如何,指不定我比你厉害呢?”
他似是十分无奈:“是是是,你比我厉害,既是如此,对付那些杂碎又何须你这等高人出手?拜托你留在后方镇守,让我省省心吧。”
“哼,你若是拦得住我,我便不去,若是拦不住,我便一定要去的。”
“你…”他气极,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得远处天空盛开一朵小小的灰色云烟。
“是信号!”
赵谨俞一改与我嬉笑的态度,转身严肃道:“众将士听令,立即上马!随我冲进敌营!”
号角嘹亮,应声响起,众人跨步上马,两千骑兵如一支火龙,势不可挡的向前冲去。
马蹄儿踏起阵阵尘土,战士们的面上均是决绝的表情,无人有一丝犹豫,这是一场非胜不可的战争,是捍卫家国尊严的战争,生死置之度外!
至了那敌营前头,赵谨俞一声“杀!”身后士兵齐齐回一声“杀!”,没有丝毫耽搁,众人头也不回的朝前迸进。
那五千士兵本正在放松吃饭,此刻忽的见到周围冒出数个面容狰狞的敌人,纷纷惊得连饭碗都丢了。许多士兵甚至还来不及拿起身边摆放的武器,便已被利刃刺了个血沫横飞。
这边是慌乱不及,那边却是从容有素,赵谨俞身着鲜衣怒马,挥剑如流星,意气风发,在唐军军队前开了一条血路,叛军见此人勇猛非凡,均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却是死步。
赵谨俞身后的士兵渐渐分散,对胆怯退后的叛军重重刺上一刀,然后踏着敌人的尸体不断前进。
待五千士兵死伤过半,叛军将领这才勉强集结了几个小队,他大声道:“不要惊慌!敌人人数不比我军!”
“为首之人是何人?报上名来!”
“不要管其他人!统统给我围攻他!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叛军重整队伍,不再恋战,转而围殴赵谨俞。
赵谨俞轻蔑一笑,以剑连砍伤五人,掷声道:“我乃唐将赵谨俞!今日斩宵小,伐奸贼,凡想活命者,速速归顺我大唐!俘虏不杀!”
此番豪言一出,我方士气大涨,被士兵踩得泥泞不堪的雪地上,转眼溅满了鲜红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血液。
敌军将大半兵力都集中于赵谨俞身上,赵谨俞以一战十,起先是从容不迫,宛如死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体力逐渐消逝,身边的敌人却越来越多。
终于一个不留神,敌军将他与身后士兵的队伍隔散了,团团围住。
千钧一发之际,我当机立断甩开前方阻挡敌士,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儿吃痛急速向前冲去,待到得围殴他的士兵之前,我立身站于马背之上,脚尖借力跳过人群进到他身旁,用剑身挡下原本要刺向他心口的一枪。
他转头望见我,嘴角向上一扯,喘着粗气道:“不是让你在后方吗,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我用力砍退几个想冲上来的敌兵,与他两背相靠,笑道:“我说了,你若拦得住我,我便不来,若拦不住,我是一定要来的。”
我背对于他,望不见他此刻是何表情,只专注于如何劈杀面前豺狼虎豹似的敌军,那一瞬间我突然知晓,原来这人,竟已在不知不觉间,比我的性命还重要了。
我与他相助,砍杀了数十人之后,严丝合缝的敌军总算出现了一丝缺口。
他用脚踹开一个冲我扑来的士兵,拉住我的手腕道:“走!冲出去!”
我点点头,随他一齐冲出那重重障壁。
一旦出了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围剿,很快便有我方士兵接应,无形中将我们护送到队伍中间。
接下来我看到的,则是真真正正的战争。
兵刃与弯刀铿锵相交,铁枪与长剑呼啸相舞,沉闷的短哼与嘶吼充斥着整个空间,铁汉撕咬,死不言悔。这里没有怜悯,没有悲情,有的只是如铁般刚硬厮杀的决心。
这场战争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可于在场的每个人而言,却也是一个世纪。
当叛军将领的头颅斩落在地,被马蹄毫不留情的踩踏之时,所有活着的人都知道,他们迎来了又一场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