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了算,总计在西北的荒漠戈壁滩里生活了十六个年头,从1969年冬至1976年秋,期间上完小学升初中,住了五年地窝坑后才搬平房,记忆中少年的苦与乐也集中在这一时期。用当下都市人视角来看,荒野砾石,连绵沙丘,狂风肆虐,人迹罕至,那里一定是"火星″世界。可在我们孩子心中,好玩的东西很多很多,满目荒凉的戈壁滩里也似风情万种。
我们基地在宁夏灵武县马家滩公社,这里以养滩羊牧业为主,历史上是西北回族大军阀马鸿逵的老巢。我记得在一处用干打垒筑成的院落里,还保留有马家军驻防的遗迹,有拴马桩、马槽、阅兵台等。在残存的高大土院墙上布满了当年攻守双方激战留下的枪眼,我们小孩经常跑来捉迷藏,打土疙瘩仗,还带着铁锹来挖子弹头。
这里方圆百里戈壁荒滩,一年落不下几滴雨,没有河流沟渠,长年干旱。老乡们思水心切,乡村名称中很多都与水相关,如大水坑、喊叫水、甘井子等等。
我们基地的日常生活用水来自二十公里外,一个叫白喜滩的村庄。在这里石油勘探钻井时,没打出油却意外收获了地下水。经化验属于地下上千米深的优质矿泉水。那水清沏甘甜爽口,比农夫山泉好喝多了。当地吃惯了咸水的老乡们奢望之一,就是牵着小毛驴水车到咱石油人家拉水喝,有的不惜用黄米和鸡蛋来交换。
戈壁滩最缺绿色。但距我们基地三四公里的一处沙窝窝中,竞奇幻般的有一小片只有十二棵榆树的“绿野仙踪”小树林。榆树都很老了,有的一个大人都抱不过树腰来。树林里还有一口喂牲畜的咸水井和一个长长的木制水槽。
每年六一儿童节,学校就分批分期组织同学们到小树林过节。孩子们带着家里备好的午饭和水,在绿荫下度过快乐的一天。
有时赶上牧羊人赶着成百上千只羊来喝水,同学们就先撤出小树林,有的大胆男生干脆爬到树上,把地方让给饥渴的羊群。羊儿走了,留下了一层粪球球……
戈壁滩风沙大,全年有一半时间刮大风。大风走了,同学们去上学时都会自觉带上扫把或箥箕,打扫铲除教室门口和屋里的沙土。夏日里,有时下午放学早,男孩子们三五一伙跑到不远沙丘上,脱个光屁溜,从高高的沙山顶,顺坡往下滚,比赛看谁滚的远,滚的直。寂寞的沙丘间回荡着孩子们的阵阵欢声笑语,引来了天西边红彤彤的太阳公公来观看……
我记得,在当地你要是不识路,问老乡某某地方怎么走?老乡们一定不会告诉你有多少里,而是根据地方远近,认真、平静地用手指向目的地,用他们特有的语音方式,扯着嗓门告诉你:在挪……瘩……瘩……瘩瘩呢!路越远这“挪瘩瘩”的发声拖的越长。到底有多远?那你去体会吧!
时光如梭,我又从华北转战南下扬州,距宁夏马家滩又远了些,少说有二千多公里。但是,在我心中,马家滩永远就在并不遥远的“挪……瘩瘩…”
在我的记忆中,那一段少年奇异的荒沙戈壁滩的生活风情,巳经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之中,任由时光打磨,也永远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