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上学第一天的记忆并未模糊,相反,给我留下的阴影越来越重。
我记得那是圣诞节后的一天,妈妈对我说:"等春天来了,你就该上学了。这是必须迈出的重要的一步。你得学会老老实实坐在那儿。总之你必须学习,学习,不然的话你就只能成为一个没有用的人。因此你必须得上学!必须!"
妈妈向我宣布的这件事,令我大为震惊。我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现在不是这样的人?对此我真不理解。我的过去可跟我完全是一回事呀,就永远这样活下去,是我过去唯一的、也几乎是本能的愿望,我就喜欢这样:自由、安宁、欢乐、独立自主。为什么人就应该想成为另一个样子?父母的各种管教都没打破这种状态。难道他们想要夺去我的这种生活,而代之以"应该"和"必须"的生活方式吗?难道他们想要我违反一个尽善尽美的完全适合我的生存形式吗?
我简直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别的方式而不是按照我习惯用的方法去学习,我既不感兴趣,又觉得根本不实用,我以前可完全是精力充沛、生机勃勃的一个孩子啊。我掌握当地的方言俚语,就如我掌握父母所说的标准国语一样。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当中有着多么了不起的智慧的成果,它是无法估量的,一个孩子更难看到这点。在玩耍中,在没有意识到已经学过什么的时候,我就在使用一部包罗万象的词典中的所有语汇概念,以及与此有关的想象世界中的一切语汇与概念。这不是已经证明,我能自学的吗?不进学校是不是能成长的更快、更好和更充实呢?
但最糟糕的是,我感受到灵魂上的痛楚。我父母一定知道他们给我造成了什么影响。我曾经相信他们那无私的爱,而现在他们把我交到一个陌生的、令我恐惧的地方去。他们是要赶走我吗?他们承认,他们有责任把我这个只能在自由自在的氛围里,在自由的行动中才能生存的人,关在一个房间里,他们承认他们有责任把我交给一个凶老头儿,已经有人跟我讲起这老头儿,并且说以后我有苦头吃了:他用打孩子的脸,用棍子打手心,以致留下红红的印记,或者是扒下裤子打屁股!
上学的时间临近了。第一次走在上学的路上,我已记不得是拉着谁的手了,反正我是怀着害怕畏缩的心情走过这段路的。当时我觉得那是一条长的无尽头的路。50多年后,我去寻访那古老的校舍,他从古老的"普鲁士皇冠"的窗口一眼就可看见但我反而没找到他,对此,我感到很惊讶。
上学的第一天,途中我曾几度绝望,妈妈说了许多好话,当她在学校门口把我一个人留在一群孩子门中间之后,我昏昏沉沉的顺从就取代了绝望。
有短短的一段等候时间,在这期间同甘共苦的小伙伴们相互探询着彼此认识了。当我们挤在学校前厅的时候,一个小东西向我靠近,并吓唬我后快,他已经看出我的害怕心灵。这个坏蛋选中了我作为他的靶子,他向我描述了学校里的情况,虽然他知道的并不比我更多。他把老师描绘成一个专门对学生处进行处罚的人,当他看到我哭丧的脸上流露出相信的他的神情时,他乐得不行。这个捣蛋鬼说:"你说话,他打你。你沉默不语,他打你,你打喷嚏,他还打你。你擦鼻涕,他也打你。他大声叫你时,就是要打你了。你要注意,你跨进屋里去,他也打你。"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用方言向我唠叨个不停。
一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家中,高高兴兴地一边跟父母一起吃饭,一边吹牛,然后比往日更加高兴地冲向室外,奔向那童年时代无拘无束的、尚未失去的世界。
值得庆幸的是,这所乡村学校连同那位年老的、坏脾气的老师,都没把快乐的我毁掉。我的生活空间没有被夺走,我的自由,我的生活乐趣依然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