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讀詩,讀的不是長短參差的現代詩,是舊體詩,而且只是舊體詩中的一段——宋詩。我讀宋詩是從讀錢鐘書先生的《宋詩選註》開始的,後來也讀過金性堯先生的《宋詩三百首》,不過都如水過鴨背,夢到天明,了無痕跡。上海辭書的《宋詩鑒賞辭典》,買了,可一直沒認真讀。今天早上忽然想起這書來,拿起來讀,有點放不下。
書房有的唯一一個窗是北窗,古人叫“向”,我把它叫“映夢窗”。讀著讀著,抬頭看了看窗外,忽然覺得這是最適合讀是的季節,尤其是讀宋詩。宋詩語淡句瘦,秋季天高日晶,很搭。既然天時恰好,書也有趣,那就讀下去,寫幾個字,紀念這個適合讀詩的季節。
古人說讀宋詩如食橄欖,味之有餘甘。友人還曾因此真的買了一袋橄欖來嚐這回甘的感覺,不過據說是一直都苦。說讀宋詩如食橄欖,是因為它不如唐詩般甜潤,不用想,單是字面就色彩絢爛,就像個柿子,又甜又軟,老少咸宜。宋詩則不能單看字面,要嚼一下,咂摸個滋味。宋朝人腦子裡想的可比唐朝人複雜多了,對比下韓文公的《原道》和歐陽文忠的《本論》就知道,唐人的理論水平是不能望宋人項背的。(韓公還是唐代儒學頭號大宗師,歐陽公在宋儒裡排座次的話,決不入前三甲。)想的多了,自然就想說出來,說出來,可以寫文章,可以記語錄,也可以寫詩。宋人好議論,就議論到詩裡頭來了。
今天才是開始,用錢鐘書先生的看法,讀的大概只是時代上屬於宋朝的詩,不是真的宋詩。宋初沿襲晚唐五代餘習,喜歡的還是白居易那種淺白的詩,王禹偁那些“北山種了種南山”、“大家齊力斸孱顏”一類句子可算是突出代表。後來崇尚玉溪生,成了西崑體。皇帝的御用文人們在皇家圖書館——秘閣給皇帝編“作文好詞好句大辭典”,編書之餘怎可無詩?既然肚子裡有書,手邊有更多的書,最好就是學習獺祭的玉溪生,寫些饒有猜謎趣味的詩。猜謎之餘,還可以借古諷今,把茂陵的劉郎請來敲打一下當朝的真宗。
明天就要讀到梅聖俞,宋詩的祖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