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在村里长大的。小时候，有很多空闲时间，可家里没玩具，电视台也少。
那就走，出去玩。几个大孩子，带着一帮小家伙，满村子跑，玩各种游戏。
女孩子有她们的小圈子，跳皮筋、踢毽子，很有观赏性。
我们这些小爷们，“马兰开花”不存在的，踢毽子以踢到房顶为荣。玩游戏嘛，怎么暴力怎么来。
最生猛的一个，叫“乱打21世纪”。规则很简单，一群人，乱打，不分帮派，拳打脚踢头撞牙啃都行。打累了可以喊暂停，大家保持适当的距离，哈哈哈闲聊一阵。
有一次大家玩得满头大汗，各自站定休息，我呼呼喘着粗气，放松了警惕。
一个小伙伴绕到我身后，朝屁股给我一脚，没有一点点防备，我就那么翻了个跟头，坐地上半天起不来。又恼又怒。
他看着我哈哈大笑，“你没喊暂停！”
我啥也说不出，那以后，就很少“乱打21世纪”了。
那一脚，在我的童年深处隐隐作痛。
02
除了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打斗，我们也玩一些需要稍稍动点脑子的游戏。
比如，打枪。
两个大孩子，带着两个队伍，一队在村东，一队在村西。
相约几分钟后，开始厮杀。
所谓手中的武器“枪”，不过是一段带杈的树枝，人手一把；子弹自然射不出来，全靠嘴巴拟声。
比如，你选择进攻，在某间老房子的拐角碰到对手，他反应快，你刚露头，他大喊一声“咚”，这你就“死”了。
他的位置也随即暴露。
也有赖皮的，你“咚”后，他隔着墙说，你压根没打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有些小伙伴，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很强的求生欲。
纠纷不严重的话，游戏就继续，实在解决不了，两边的“队长”会出面仲裁。
说来这游戏，就是低配版的“吃鸡”。逐渐缩小的范围，未知的可能性，微弱而明确的“咚咚咚”。
有人藏在树上，有人钻进草垛里，有人飞来奔去刺探敌情，有人大摇大摆勾引敌人…
玩到最后，往往是两方队长的博弈。
印象最深的一次，两方队长陷入僵局，一个趴在河沿，一个躲在墙角，近不过十来米，谁也不愿先出头。
我们这些“死人”，横在两人中间，看热闹。
我方队长心生一计，找来一个身材相仿的伙伴，换了外套，然后让他低头猛跑，进入对方视野。
对方队长跳了出来，一声大“咚”，那家伙还在猛跑。我方队长绕过人群，悄默默走到敌人背后，来了个“温柔一咚”，我方胜。
我那时还是一个黑不溜秋的正太童子，看到这波操作，惊得说不出话，就感觉一股暖流在裤裆升腾，不一会就涌上天灵盖，喷射在宇宙乾坤间。
想快点长大，激战到最后，僵持不下之际，嘿嘿嘿机智绕到后方，二话不说，啪啪啪！得胜的快感，爽死啦！
03
慢慢长大，新的小孩冒出来，他们玩得不亦乐乎，我只有远远看着的份儿。
初中，开始接触电脑游戏，最早玩的有——暴力摩托，抗日血战上海滩，和连连看。
我最喜欢的是抗日血战上海滩，化身游戏主角“华成龙”，闯关杀鬼子。
这游戏需要一点反应能力，场景足够丰富，一度让我沉迷。
高中时，在同学的教育下，学会了红警，人机对战，我最喜欢用中国，疯狂造兵，卧倒，很稳，稳得有些乏味。
大学在宿舍联网玩红警，我那些室友个个鸡贼，比机器不知道高明多少倍。游戏中各种投机倒把，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输赢皆欢喜，偶尔妈卖批。
玩游戏，开心最重要，可惜这个道理，我很晚才懂。
有时杀红眼，我特容易急，缺点和无知暴露无疑，反而死得更快。
我想起童年，我被一脚踹飞的那个傍晚，夕阳下美了剪影。
04
再后来有段时间，受我弟影响，迷上了英雄联盟。
我以24岁的高龄，迟缓地操作着鼠标、键盘，求一个圆满。
开始瞎玩，到现在也是。
但进阶的心还是有的，读研那会像养老，我一有空就召唤师峡谷走一遭。
偶尔会看一下解说，印象中最早是小苍的一个视频，英雄德玛。
巧了，我入门用的也是这个莽汉。
虽然玩了近百局，可是一看别人的教程，还是服。那节奏感，那反应速度，出装的逻辑，对战的策略，简直就是在召唤师峡谷跳舞。
我学，苦练，但只是偷到皮毛。太懒，只想拿人头，又不太乐意去了解每个英雄的属性，所以从始至终，撸得很勉强。
今早我还玩了两局，遇到个喷子辅助，我ADC，一开始他骂上路，后来骂我。
我贪恋赢这个结果，但回骂过去肯定会影响我发挥。我忍。
可他一直在那sb来sb去，不好好辅助。
我他妈前期的优势全没了，趁死了复活那会儿，开始回骂。
骂得很难听，我都不好意思重述。真的，我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也替他着急，显然他词汇量太匮乏，骂来骂去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大清早玩游戏，还碰到个喷子，逼得我贪嗔痴都犯了，眼瞅着我方节节败退，要输的节奏。
但最后还是赢了，我们一群人还在互喷相互指责对方的时候，对面投降了，我一看，3票赞成，0人反对。
哦，原来，对面掉了两个人。
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叫《烟、酒、LOL、手淫以及活着》，里面有这样几段：
玩英雄联盟，是跟我弟学的。他以前玩得很热，我在旁边看——操，你这是在浪费生命。
前年暑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撸了几把——操，我以前的生命都浪费了。
我看教程视频，我捉摸装备走位，我总想多拿几个人头。运气好五杀，觉得自己就是战场上的王。
这称霸的幻觉让我痴迷。尘世多苦痛，游戏可避难。
酒后，雨夜，宜撸，夜深不休，以为不朽。
现在想想，还是如此。只不过工作太忙，撸的时间少了。新英雄出了一波又一波，技能也看不太懂。
我像个不合时宜的旧人，在召唤师峡谷横冲直撞，快乐当然有一点，只是寂寞更强烈。
玩游戏，像极了很多事，拿起、痴迷、放下，回头再看，如梦一场。
05
我刚看了一下我手机里跳一跳的排行榜，第一名1354分。
我这周没玩几次，64名，97分。我最高也就跳到，200多分吧。
我得承认，我不是个会玩游戏的人。
还是读书那会儿，玩一个叫别踩白块的游戏，主要靠的是手速。
从最开始的几十分，到最后400多分，沾沾自喜，觉得小有所成。
有次宿舍楼下闲坐，聊天的空隙我拿出手机玩了一局。
近旁的姑娘问我玩的是什么，我说别踩白块，顺势把手机递给她，说你也试试。
我想等她玩完，跟她讲一下，我是怎么一步步玩到400多分的。
我总结了一套方法论，从心态到技巧，够装一次很完整的逼。
可她就是不死，第一次玩啊，愣是撑到了600多分。
我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最高记录四个字闪闪发光，满脑袋想的都是——我是怎么被一个游戏证明自己是傻逼的。
在以后的生活中，这种情况不间断地重复上演。
很绝望，很多时候你拼尽全力也做不成的事，别人随便搞搞，都比你好。
这到哪说理去？
我相信后天努力，但也绝不否认先天直觉。太多次被碾压支配的恐惧，让我渐渐心平气和。
突然有些伤感，怀念“乱打21世纪”的那个夏天。
我本来可以成为一个武师，或者打手；现在却佝偻着腰，在电脑上码放文字。
这一切的一切，所谓无底深渊、下去前程万里，也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大吉大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