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辉》(四)

    据他临走那天给我的信来看,当时我那封信里有一段话他很认同,我没留底稿,但大致记得我是这么写的:“现在你正走在成长的分水岭,其实我不太在乎你要打的是谁,我只在乎你的选择。你现在占尽了道理,也比他更有武力,作为一个强者,你会怎么选择?你告诉我说,你要把他打一顿,这就是你的选择,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厉害,知道得罪你的下场,哪怕他是你相处过几个月的朋友。那下次呢?如果下次是我误解了你并不小心伤害了你呢?如果是你的家人呢?他们因为误会你而对你做出了更过分的事呢?到时你又会如何选择?你抗拒这样的假设,对吗?你认为这样的假设和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但我们都知道,我们这辈子总会遇到无法用暴力解决的事情。到了那一天,我们依然要做出选择。今天和那一天,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信的最后我告诉他:“我一直都把自己看成是玉器,我也认为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玉器一经打磨,就会闪闪发光。我不会看着身边的人自甘做个瓦器,我永远不会放弃我身边的任何人,所以哪怕你自己放弃自己了,我也不会放弃你。你应该为有我这个兄弟感到骄傲,只是,我也希望能因你自豪,想一想,你的选择能让身边的人为你自豪吗?记住,你是王器。”

    我可能是世界上最走心的和事佬了,我的人际法则没有错,真诚的对待别人他定是能感受到的。

    当晚,阿辉叫人托话给那个倒露孩子,向他传达了善意,并同意以他的想法安排事情。第二天两人就恢复了朋友关系,没过几天就回到之前有说有笑的状态了。

      有人问我,我给阿光辉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我笑笑摇了摇兴。给出那封信后我就再没提起过那封信,我没有去拍拍阿辉说我为你自豪,他也没有对我表达过任何感谢,我们心照不宣,把这件事当成从没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有一次我去啊辉的床位翻开被子找东西时,发现他把信夹在了枕头底下,纸张一丝未皱。

      我想那时的我们都需要这样。其实我们也只是个二三十岁的半大小伙,在这个年纪里总还保留着些许年轻人的羞涩。到了这个生命阶段,我们已经蜕去了稚嫩的模样,却还没有被世界改造得完全世俗,我们的肩上已经能够扛起重担,但面对好友的夸赞与感谢,又会感到难为情年胆怯,我们懂得了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却也不拒绝生活中遇到的美好。

        这是生命中十分宝贵的阶段,但更宝贵的,是我感悟到了它。

      也许这份羞涩,终会阶着时间消逝不再,到了多年以后,我会变成开口闭口看是钱与家庭的模样,但至少现在我可以用文字记录下,在这个夏天,两个半大小伙的友谊,以及他们面对彼此是的羞涩与单纯。我将永远,保存这份美好。

      而这份美好,也让坐牢变得不再那么孤独,但也让离别,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啊辉的终申判失下来了,接到判决的那一刻起,他的离开就进入了倒计时。

      我没法做出任何不舍的表达,在此之前,我已经历了太多离别。我们都知道,在命运面前,表达不舍是一种揭开所有人伤它的行为。我们甚至绝口不提出去六个人之后怎么样,以后怎么样,我们都不想提那件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到了那天。如若记得,自然可以找到对方,若是忘了变了,现在说得再多也只是一席牢话。

    很早前我问过啊辉,坐牢出去后有没有找过在里面认识的朋友,他说有过,但更多的是不联系了,能联系上的也都是相近出班的那几个朋友,他很坦然,从过来人的经验跟我说:“其实这都是很现实的结果,在监时不管玩得开好出去后就是另一个世界了,在里面跟你好的人,在外面未必还会是那个样子。再加上出去的时间有先有后,大家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很难再跟你有共同的话题,就算联系了,久而久也会慢慢断了联系。”

    我同意他的说法,在外面交的朋友尚且如此,何况是监狱里的友谊?但我还是很难接受这种冰冷冷的现实。在监狱里的感情走出那道铁门后就荡然无存这算什么?犯人在那道,铁门内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难道只是在过家家?人怎么可能会这么漠视自己的情感呢?现实真的可怕到这个地步吗?我沉默了很久,难以消化他说的大实话,他也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我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不会这样。”我转过头,看着他强调:“我定不会这样,我不喜欢这样,我也不接受这样。”

      他看着我,有些疑惑,我把头转回来,看着铁网淡淡的说:“坐牢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份经历,我不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和认识的人,这些都是我生命中确实存在过的,我不会抹去它。出去后,我定会找到我留有联系方式的朋友,哪怕电话打不通了,我也要到他家门口敲敲门,不为什么找事做还是找钱,跟这些都没关系,就是想找到他们喝顿酒,聊聊天,聊什么都可以,就是想见见他们,因为这些人,代表的都是我的青春啊。”我笑了笑:“再说了,一起坐牢的人怎么会没有共同话题?我们在里面关久了,应该是跟外面的人没有共同话题才对,我去找他们时,他们应该也是很想我的。”

    这个话题聊完的当天,啊辉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他的微信QQ,他弟弟的电话号码,他的家庭住址和门牌号。我很高兴,其实我也一直想给他留联系方式,只是因为刑期的原因,我从不敢主动与人交换这些。与我交换联系方式,实在需要一定的勇气,那是需要抗衡时间的勇气。

      我给他留了维成的号码,他拿到后看了看我,意思是:“就一个号码?”我给他解释:“我给谁都是留的这个号码,找到他就一定能找到我。”他不以为意认为我有些敷衍但什么也没说。

      我能明白他心里的不平衡,他把他所能留的所有联系方式都给了我,甚至是他家的门牌号,但我却只留给了他一个所谓朋友的电话,这显然像是我没城意。我不希望他这么想。诚实的说,没给他留下家人的电话是我对家人最基本的保护,但这并不

代表我不信任他,况且维成的号码和我爸我哥的号码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失联的人。但他肯定不清楚这些,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失落。

        我坐下来,向他介绍号码的主人:“这是我发小,我们认识都有20年了,你想想我现在才几岁就交了个20年的朋友?他这号码从我们有手机起就没换过,这次坐牢每次传话出去都是传给他,让他替我办了很多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点了点头,我也就没向他讲另一层原因。更深的原因是我家人不一定喜欢我出去后还跟坐过牢的人有联系,这也是他们对我最基本的保护,那怕我自己就是一个坐过牢的人。

    有时家人之间的爱的确充满了偏见与懒惰。家人认为跟坐过牢的人交朋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干脆一律不赞同,孩子认为家人一定不赞同,所以干脆不让知道,这就是偏见与懒惰。其实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在外打拼的孩子都喜欢跟家人报喜不报忧,认有没必要让家人承坦不必要的担心,却么没想过要向家人分享自己虽然辛苦,但却充实,快乐的生活,只认为说了家人也未必会懂。孩子一方面前望家人能理解尊重自己选择的生活道路,另一方面又不愿向家人坦露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不是偏见越来越深,最终形成了代沟。

        而造成这一结果的原罪,就是懒惰。

      丹丹送来的书中有一本我很喜欢,名叫《少有人走的路》,这是一本值得研读一生的书。书中就讲到了关于爱的本质是什么,其中有一章节的大意是这样的:“爱不是空想,爱需要用实际行动来体现,需要与懒惰对抗。实际行动包括你的关注,你的耐心、你的所做所为,这才是真正的付出,而只有真正付出过的爱,才能称之为爱。不少人声称自己有爱,充其量只是渴望爱的感觉,他们的所做所为并没有爱的成分。爱是一种特殊的“任务’,而“非爱’的本质,则是懒惰。”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章,它改变了我对爱的认知,原来爱的反义不是恨,而是懒惰,尽管我们不愿承认,但我们知道,这是事实。仔细想想,懒惰确实是爱的天敌,许多爱的虚假与消散,起初都是因为懒惰。我在这写出这个观念,也是由衷的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人能够及时的对抗自己的懒惰,真正的去爱你的亲友,伴侣。

      我一个这么讨厌写字的人,这次主动写下这篇文章,没有让我和阿辉的故事掩埋在时间的长流里,本质上,这就是我为友谊付出了行动,我对抗了自己的懒惰,也消除了家人对我交友的偏见。但付出爱的道路还很漫长,这是一生的事情。我现在没什么机会付出更多,只希望大家都能珍惜自己的机会。为爱付出实际行动。

      日复一日的生活其实并不好写,很多好像重要的、值得一提的事,在同一个地方反复重演过后,又似乎变得无足轻重了。我和阿辉还是照常生活着,我们也只能照常生活着,默数着进入倒计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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