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个实木油漆柜子,年代太久,斑驳脱落,母亲说那是结婚三大件中的一大件,挂着锁,父亲会把家里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相当于家中的保险箱,从不让我们去碰柜子。如今父亲年龄大了,爬上爬下不再方便,一次父亲让我找东西,我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瓶土,甚是奇怪,然后问父亲,父亲面色沉重,平静的说,你把瓶子轻点放回去,下来我给你说。
70年中期,黄河下游农民贫穷,对于三代贫农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爷爷生病,奶奶体弱,姑姑嫁人更穷,还需要救济,父亲和叔叔年幼,全靠少年的大伯,大伯是附近一带小有名气的有才人,写的一手好的毛笔字,凭着手艺在家能某个差,对于一贫如洗的家里来说是杯水车薪,河南人走西口,对于山东人来说走投无路拼命一搏的就是闯关东,大伯就走上了这条路。
大伯刚去东北时,修铁路,家里断粮,奶奶就带着父亲和叔叔去讨饭,父亲脸皮薄,不愿意去,就没日没夜的在地里luan地瓜,刨了再刨,收获的地瓜尾巴,回家煮着吃,父亲说,脚丫子大就是在那时落下的,下地没鞋穿,鞋底上厚厚的老茧踩到土疙瘩都不觉得咯的疼,而大伯在去了东北之后,刚开始修铁路,凭着能说会道,又写着一手好字,进入了银行做记账先生,算是有了正经工作,也开始给家里邮钱,可爷爷又病倒了。大伯只能另想其他办法,白天上班,晚上就开始饭贩卖布匹,大路不敢走,社会还没开放,被查到工作又不保,只能晚上走水路,要穿过一套芦苇泊,芦苇茬都是尖尖,走起来根本就不敢停,因为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肩上扛着一二百斤的麻袋布匹,走五公里的水路,膝盖以下都是芦苇割伤的血迹,一次好的话也就挣个五毛,更多一两毛甚至几分,坚持两年,家里情况依然没有好转,奶奶又开始病倒,大伯,放弃了前程,回来的时候装下那片他奋斗的土。
回家后,大伯很快就做了生产队的会计,兼着生产队长,凭着大伯的威望,街坊见了爷爷奶奶都非常尊重,社会开始开放,大伯开始带领村里建厂,我至今想不明白,大伯从哪里得来的思路,要在村里修建雪花膏厂子,即使放到现在也没有能在村里可以创建起来的护肤品厂,然后大伯竟然做成了,而且护肤品实验成功了,下一步就是建厂房、包装,然后大伯一个人骑自行车只身前往隔壁市区去采购包装瓶,然后回来生产,返回来时,雾大,被突出其来的车给撞倒,当场失去呼吸,广播盒里开始广播大伯认领信息,已是事发后的第二日,全村都震惊了,半个村子的男人都去了事发地,父亲说,大伯出事的地方是个十字路口,而周围都是玻璃碎片,父亲在大伯躺下的地方捧了一方土,装在了瓶子里。
父亲说,以后的日子无论再苦,几乎都要过不下去了,摸摸这瓶土,浑身就充满了力气,父亲开始担负这个家,为此他曾经在一个人拉着200斤的花盆去走100多里路去送货,也曾经一个人在火中抢救了生产队的粮食;曾经从山东拉煤车去河南行半个月的路,也曾经在窑厂被火烧命悬一线;父亲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活着,原来我对生活的坚持源自家人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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