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之前我生活在乡下。作为一名70后,那实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父亲在城里上班,哥哥跟着爸爸在城里上学,妈妈带着我和姐姐在乡下。父亲在星期天回家,有时候会因为天气原因或者有事儿没法回来。每到周末,妈妈总喜欢让我猜父亲会不会回来,每次我都会猜得很准,成为在亲戚之间很有名的一件事。怎么没有哥哥星期天回家的记忆呢?好奇怪。
那时候,我们住的房子是一个两间的平房,后来又加建了一间。另外有一个猪圈。房子的西边是村道,我的数学老师每天去学校上班的时候会从那条路经过。妈妈有时候会很客气地请他多多教导我,我后来一直怀疑因为妈妈的态度太谦和,所以给老师留下了我需要帮助的印象,明明我一直考第一他也不表扬我。
作为一个岛,纵横交错的小河是少不了的。我们的房子的东边就是一条河。河边种了一丛萱草,我的印象里有一幅妈妈洗衣服的画面,萱草开着黄色的大花,洗衣盆里有许多肥皂泡泡。河边种着树,树叶子落进水里特别好看,我常常在蹲着石阶上去去捞,然后扑通掉进水里。
虽然父亲是“吃公粮”的,但是父亲母亲属于完全白手起家,燕子衔泥筑屋般积累起一个家,那时候生活还在温饱线上奋斗,家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东西,譬如沙发、台灯、吊扇,我倒是记得有一个煤油灯,有一天晚上,在煤油灯忽闪的灯光里,我们母女三个等着兔妈妈生宝宝——兔宝宝好小啊,象没毛的小老鼠一样!这让小小的我觉得惊奇极了。
堂屋里只有一张方桌,四条凳子。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起来还有其他任何家具了。夏天的时候,我就铺一条竹席躺在堂屋里睡午觉,醒来的时候常常恍恍惚惚地以为是早晨。
睡觉的房间里除了床,一个衣橱,一个斗柜,好象就没有别的了。现在回想真的是家徒四壁呢,可是小时候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堂屋后面是厨房。记得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所以厨房里有一个大水缸。有一年春节前,厨房里挂了一只风干的鸡,吊着很长很长的脖子。端午节的时候,妈妈包了一盆粽子放在厨房里,还没有煮,我以为好吃了,偷偷地打开看,弄散了,又不会复原。好象并没有被挨骂。我最喜欢过年的时候蒸馒头,我吵着点红。新出一笼馒头就吃一个,可以一口气吃好几个,小肚皮撑得滚圆,妈妈好象也并没有骂我。
那时候上学中午都是回吃饭的。我家离学校不远,一到下雨天,家离得远的表兄妹们都到我家吃午饭。直到现在,我的表哥们还念念不忘他们的孃孃,也就是我妈妈做的手擀面,感叹——怎么会那么好吃呢!
屋子前面是一块晒场,用来晒东西。我记得的是夏天的傍晚,打扫了晒场,洒上水,搬出桌凳,在外面吃晚饭,然后乘凉。场边是一块自留地,种着些黄瓜,我不记得有没有在瓜架下等着鹊桥相会了,但确实让我想起牛郎织女的传说。
屋后种着一排树,其中一棵是桃树,别的我不记得有什么树了。有一年,桃子的季节过了很久之后,在枝头发现一只没有被摘下的桃子,母女三个好兴奋。春末的时候,我常常蹲在树下找知了洞。地上一下小小的洞眼,里面却有一个大大的虫子,在小小的我眼里,神奇极了!
房子是砖墙,可是我为什么记得外墙上有些小洞洞,春天的时候,里面会有蜜蜂飞进飞出呢?有胆大的小伙伴用瓶子扣住,说可以吃蜜蜂肚子里的蜂蜜。我没有捉过,但我喜欢看蜜蜂飞进飞出。
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将我转到城里念小学五年级,为在城里念初中做准备,我就这样离开了我的小岛。虽然每到放假的时候,我还是会回去,但终究渐渐地,渐渐地远离。直到后来,全家的户口都迁到了城里,乡下的房子先是托付给本家的亲戚照料,最终卖给了别人家。我的童年,渐渐只成了我的作文里的美丽世界。
而现在,三十余年过去,只剩下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了。但是,虽然零零碎碎,却又依然清晰无比,提笔写下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停顿过。
这是我平静美好的生命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