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祖说,冬月时分,那小孩儿才刚满月,就被遗弃在路旁的草垛里,连哭声都是微弱的,像极了哭哑的小猫。
......
师祖解了粗布麻袍将他裹在怀中,手掌摩擦了脸颊去温暖小儿,他尖尖的小耳朵一动一动,圆登登的眼睛盯着师祖,一直吃吃地笑,只是声音仍旧是哑的。
“小老头儿果然招孩子喜欢,我遇到了你是福分,你遇到了我也是福分。”师祖点点小儿红彤彤的笑脸,捋了一把长须,略微沉思道:“你就叫猫耳喽。”师祖紧了一把粗袍,笑着赶去投店。
却是冬月中,天就已经变得很冷了,几张入骨风刮过,竟然飘飘洒洒开始落雪,催促着一老一幼赶路的人。
行至申时三刻有余,天已经全黑了,静默的地上咯吱咯吱,不远处三两点灯火让师祖欢喜。
夜宿农家,中年夫妇俩倒也热情,热了饭菜招待这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和这个吃吃笑的猫耳,怕招待不周,又特地炒了一道芸苔子苗。夫妇俩道,这是粗茶淡饭,望道长莫要嫌弃;师祖说,越平淡越易证大道。
猫耳不哭不闹,喝完了一大碗米糊之后,呆了半晌后就在师祖怀里睡了。
翌日,师祖道谢辞别了夫妇俩,带着猫耳,踏雪回了暮云观。他是师祖下山云游时捡回来的。
猫耳就在观里生活了下来,慢慢长大。师兄们都特别照顾这个小家伙儿,早晚课修习打坐时,猫耳就坐在师祖身旁有样学样,只是不同的是他在打瞌睡。
农忙时节,观里没那么多香客,暮云观也是自给自足的,所以众弟子要下地干活儿,猫耳才两岁,也不例外。当然,他只能在田埂上玩泥巴。
在猫耳渐渐地成长中,师兄弟们发现了一个问题,猫耳已经五岁了,仍旧只会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或许只是发声地晚了,师兄们都说,猫耳肯定是内秀。
师兄弟们问他,今天开心吗?猫耳会咧嘴笑一会儿,然后蹦着去找师祖。师祖则拍拍他,慈祥地笑着。
......
日子又过了十年,朝雨观的听樵道长上山拜访论道,说是拜访论道,实则找碴。暮云观近百年来香火鼎盛,而临城的朝雨观同样上拜三清,香客却是寥寥。
这一年恰好是朝雨观五百年华诞,而暮云观近百年前飞升仙翁的影响力也在消散,此时正是重振朝雨观声势的好时机。
听樵道长是朝雨观云淼真人坐下大弟子,短短三十年修完观中妙法,尽得云淼真传,云淼断言听樵,再过十年,天下领悟道法真谛之人,无人能出其右。
“朝雨观贫道听樵前来拜访。”听樵叩响铜环,言语并不谦卑。
一行人簇拥着听樵入了凌雨阁大厅,其中不乏神色傲慢之人。饮茶客套之后,暮云观众弟子各自列席,声势只赢不输,静待一场好戏。
暮云观为首坐阵的是闻溪道人,他半眯着眼,气定神闲。听樵见其不动声色,嘴角勾起,上来便道:“此时暮色渐浓云气渐稀薄了,也不知这观里明日又是什么天气?”说完轻叹一口气。
闻溪哪里听不出他是何语意,微微一笑,“这晚霞自西起,迎着夕阳,清风拂面,你听,樵夫的歌声可是美得很呐,明日定是个好天。”
“闻溪真人此话言之过早啊,殿前莲池里的锦鲤可是不安着呢,我看,明早定要行雨了。”听樵微微点头,身后的弟子纷纷跟着点头,看来师父气势如虹。
……
“贫道听说,贵观的琉璃剑乃是世间神兵,却不知真假,怕不是虚言。”听樵示意,身后一年轻弟子怀抱长匣缓步立于厅中,“去”,只一字,一道紫气破匣而出,墨雨剑直入云霄,在大殿前兀自舞了起来,朝雨观一众弟子纷纷呼喊,而这一边弟子脸色十分难看。
“来”,闻溪镇定自若,只一剑指,藏剑阁一道赤色刺破长空,琉璃剑如巨浪压来,引得两边弟子一阵惊呼。双方斗了一阵,气势都不削减,互不相让。
剑气相撞,众人皆以袖遮眼,唯独闻溪、听樵强作镇定,只见一朵莲花飘飘摇摇慢慢朝池中落下。
“琉璃剑,果然名不虚传,失敬失敬。”听樵不拱手,只握着椅子,而闻溪也没有多少气力,客套了几句道,“大千琉璃,道法清漪,我本微末,自当参习。”
……
“师祖,这...花…可...真好...看。”猫耳盯着师祖手中的莲花,眼中都是惊喜。
“佛说,一花一世界,这莲花就是一个世界了,你要是找到属于你的那朵花也就找到了世界。”师祖捋起长须,乐呵呵地笑着。
“不知真人说的是哪个世界?”听樵眯眼问道,言语之中充满挑衅。
佛不言道,道不言佛。向来如此。!
“你我都在同一世界,这花与你我是同一世界也不是同一世界,你可知?”师祖牵着猫耳步入大殿。听樵不明白,收剑入匣,想上前去辩个明白,不过此番一斗,觉察自己实在难以支撑,还是先行收兵的好。
下山路上,听樵削了一株莲花,仔细端详之后,付之一笑,这花又是哪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