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至远的地方是海,海至远的地方则是我的思恋。我不曾去过远方,因我所到之处,驻足停留之地皆不能称之为远方。足下,没有梦,也没有幻想,唯独一条羊肠小道,也断不能通往武陵桃花源,它势必是有尽头的。
且行且看,不妨,就随意走走。大概回忆起来,我不是被一摊子事搅合得搅合得头晕脑胀,便是奔波于寻找这人与那人的路之间,偶尔停一下喘口气便又觉得心里有火烧似的。偷来的闲,是罪恶,闲着也不见得就会心安。如此我只能说服自己,姑且就当是借来的,债主是谁之类的问题我暂不用考虑,因为总有不请自来的杂事找上门的,在此之前,我宁可把头埋进深山,我希望这条小道通往的便是黑幕笼罩着的老山。
身上是有欠条的,断不敢放声高歌,也不能四处撒野,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溜进夜色躲起来,听听看看就足够了。就,随意走走。傍晚的风淡淡地吹着,把青石小道打扫得干干净净,敦促着归鸟闪着双翅飞舞回巢,亦把天空深蓝的色调吹散,露出黑色的底板来。啊!我惊呼,马良的神笔也不能如此吧。那么画家呢?总得有个执笔的人,总不可能是之前的雨,她才留下一地的泥土松香,还有几滴卸妆水顺着瓦梁点点坠落,断不可能出演第二曲了。我的步子时快时慢,但也慢不如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月亮儿,不知有多少虫兽如我一般所想。罚酒三杯!我仰着头对它一笑,月亮似是听懂了我的话,也跟着浅笑了起来。
月光如荡漾的碧波般,一阵阵的泛起涟漪,不一会便把远山掩盖住了。远山像个娇羞的新娘子,微微低着头,任凭这月光撩拨她,宠爱她。又如轻纱幂在小道以及两边的旷野上,温柔地为它们补了银色的淡妆。小道便盎然了起来,蜿蜒起来,哼着歌一般地奔向了远处。没有之前的那场雨,我想这月光是不可能如此滋润潮湿的,它肯定要多些干涩无趣,大概被风一吹便会消散不见。夜来香的枝干借着土墙的浑厚一跃上了墙头,也是高高昂着头的,不知它究竟是想看看月光,还是受了月亮的呼唤,似有我所不知道的情丝系于其间。我大抵能才想出夜来香的性格,多半是属于东北那方的年轻女郎,热情开放,遇着心爱的情郎就会跳上一只舞。她的腰肢又如此纤细,轻轻一摆便会柔散一阵香。哪怕是生在地下的蟋蟀也经不起这样的迷醉,呼喊着,豪放着钻了出来,跳到小道上,甚至想顺着我的鞋往上爬,谁不想看看这婀娜多姿的女郎。它们的叫声零零散散又或此起彼伏,如顽皮地青年孩子那般似想引得女郎注意,好破坏别人的约会。
这分明是很热闹的地头,我却觉得格外的安宁。是的,月亮就是一个多情的公子,他温柔,霸道,不给你别过头的机会,亲吻这件事,想必他比我要擅长。心生嫉妒,我只好踱步前进了,埋头顺着小道继续行着。可,月光无处不在,我伸出来它就在我手上素描,我踢出脚去它便又缠着我的腿。也罢,我似是有些无奈了,如此步子也就更慢了下来。夜色渐暖,月色正浓,花开正盛。偶然听得一只夜鸦的呻吟,它大概喝多了,喝多了这月光,现在醉倒在某个枝头上,不小心做了一个春梦,恰被我识破了。我舍不得贪杯,可又断不想舍了它,便捧着它吧,把它藏到我的枕头下面,也伴我入那梦乡。梦里或许便有远方,我就乘着这月光去吧,去看看自大的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