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万历年间的传奇剧作家高濂,除能诗会文,也通晓医理,擅长养生。他写的养生书《遵生八笺》,其中第五笺《燕闲清赏笺》,把鉴赏清完古董、碑帖、古琴、插花,和品香,都作养生之学。高濂颇注意香具的细节与周围器物的选用,譬如香几的材质、形状与高度;香炉、箸瓶、香盒的体制,香盘旁边是否该放置奇石或瓶花,以及焚香时所用的香具、香灰、香炭等,统称“焚香七要”。
其中相当详细地描述多种薰焚沉香的方法:“烧透炭墼,入炉,以炉灰拨开,仅埋其半,不可便以灰拥炭火。先以生香焚之,谓之发香——欲其炭墼因香不灭故耳。香焚成火,方以箸埋炭墼,四面攒拥,上盖以灰,厚五分,以火之大小消息,灰上加片,片上加香,则香味隐隐而发。然须以箸四围直搠数十眼,以通火气周转,炭方不灭。香味烈,则火大矣,又须取起砂片,加灰再焚。其香尽,余块用瓦合收起,可投入火盆中薰焙衣被。”巧妙应用火候、埋灰、烧炭的技巧,可以从发香(以炭逼香)、闷香(灰闷攒香)、煎香(隔火隐隐出香),最后薰香(投入火盆薰衣被),操作的乐趣不绝,同时一丝也不浪费昂贵的香品。
明末四公子之一冒襄与爱妾董小宛,均是爱香之人。小宛早逝后,冒襄写了一部《影梅庵忆语》,巨细靡遗地追忆了两人的生活点滴,包括如何不惜重金觅购沉香与奇楠,令香人剔根去白外,自己理香:“嵌空镂剔,纤悉不遗”,于是当“寒夜小室,玉帏四垂”之际,“陈设参差,堂几错列,大小数宣炉,宿火常热,色如液金粟玉。细拨活灰一寸,灰上隔砂选香蒸之,历半夜,一香凝然,不焦不竭,郁勃氤氲,纯是糖结。热香间有梅英半舒,荷鹅梨蜜脾之气,静参鼻观。
想象屋子外面兀自寒雪,室内尽是暖香,风情旖旎尽在不言中。为了使香弥漫彻夜,冒襄放好几个宣德铜炉错落在房间各处,用一夜慢火,隔砂蒸煎,大半夜以后,香气还凝结于居室,甜气沁畅心脾。依其描述,他用的应该是上好的奇楠,奇楠有糖结之称,香味馥郁如蜜,耐久度又高,火候得宜的话香味可以持续几个钟头。
佛教界,沉香很早就是供养之物。法华经卷说沉香是对诸佛、菩萨最好的供养。《楞严经》有这样的记载:“比丘烧沉水香,香味寂然,来入鼻中。”香严童子观此气而悟道。以香为媒,内外沟通,沉香除了用于礼佛供养,也是打坐、练气、观心的良媒,价格又比檀香昂贵。《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曾说唐三藏取经途中,周历列国,其中一国叫“沉香国”:“只见沉香树木,列占万里,大小数围,老株高侵云汉。想我唐土,必无此株。”
黄庭坚作的《香之十德》更充分描述了沉香的特点。
感格鬼神,清净身心,能拂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
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碍。
有人说,沉香价格不斐,又属雅事,过程自然要亲力亲为,不让外行的仆役动手;而我觉得,品香有如抚古琴抒怀长吟,宜于独处,静观自得,所谓:“独品为幽,二人为胜,三、四人曰趣”,品香以客少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