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故乡是没怎么下过雪的。我的故乡,远在齐鲁大地,他不是孔子的生地曲阜,亦不是舍予先生笔下的济南,更不是当年险些被外夷抢走的青岛,他是一个说出名也不出名的小地方,他叫菏泽。他还有一个别称,叫“牡丹之都”,那里有一个小县城,说起来可是不得了。千年以前,有一个地痞流氓打下了江山,在这里登基,他叫刘邦;他有着传承两千多年的仿山庙会,纪念着曹国第一代国君;黄河擦着他的身躯奔涌东去;他是武术之乡,杂技之乡,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便是我的故乡。
我大抵已有数年之久没有回到过故乡了吧,记得上次去时,空中洋洋地飘着些许的风雪。我记得故乡不曾下过那样大的雪的,甚至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未曾见过几次下雪。那场雪,先前似乎是普通的小雪,但不久后,整片天地都被白色掩住了,被掩盖了不知多久,好像在那样的雪中,已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过了许久,世界才忽地明亮了起来。
我抑不住好动的心,便上了街,小商小贩小孩子都冒出来,小商们吆喝着,卖肉的、卖糖的、卖小物件儿的、卖年货的,小孩子们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瞧着一个个摊位,但摸一摸扁扁的口袋,只好“望糖兴叹”罢。人家养的小狗“呜呜”地叫着,趴在足矣没过他们爪子的雪地里嬉戏着,小孩儿逗引着狗儿,在冰上打滑,弄得还未冻硬的冰碴儿脏兮兮的,不一会儿便化成了泥泞。
也许我的儿时也是这样度过冬天的,可是儿时在故乡的时光几乎都忘却了,我已客居燕赵之地几十年了。在那片北方的土地上,这样的大雪要常见的多,但可能因为太过寒冷,抑或是习惯了白茫茫的世界,冬天的街上远不比故乡那般热闹。
其实也说不上哪里才是故乡了,这两处都是我的故乡。也可以说,至亲在何处,何处便是家乡。若是祖辈离去,我也便永久地失去了那片乡土。
想想自己又觉得好笑,在这片让我生长了十数年的热土上,我却总要去怀念那个只谋面过几次的故乡。或许是我的根一直深深地扎在那里吧,遥想当年,在水泊梁山好汉坡过三周岁,犹记得祖父看着我时那一副慈祥的笑,就已然无法割舍那一缕乡愁了。
熟识的人都笑我感伤,一身暮气沉沉,或许吧。我的确喜欢怀旧,也喜欢一切怀古的事物,我愿意把闲余的时光用去听评书、看戏曲,我也想走进一个朴素、典雅的茶馆,要上一壶清茶,听人聚精会神地讲起早听过无数次的故事,就这样度过整个下午。
但我似乎再也找不到那样的生活了,故乡那小城里的坊市,早已销声匿迹;仿山庙会早已不再拥挤,不复往日的人声鼎沸;那些行走江湖的算命老头也不会再摆起小摊泄露天机了。
这时代在进步的同时,丢弃了许多老传统,也失去了许多“烟火气”,大家都变得匆忙,回乡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故乡或许从那时起,就不能再唤作“故乡”了。今年,故乡似乎又下起了少有的大雪,但那些被丢弃了的事物,还能否被寻回呢?没人知道。
2020.11.30首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