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云钰被召进了宫中面圣。
阉人讲是皇帝听闻民间有擅琴者,一曲夺人心神,很是好奇哪等白月,特请进宫中为宴奏上一曲。流鱼跟在云钰身后,抱着琴不做声,她是神灵,七窍大开,此去一行感觉凶多吉少。
但自古天子命不可违,就算是她也无权拦着云钰。
“先生,多加小心。”
“阿鱼也一样。”
宫行一路,云钰将头埋得低,却仍拦不住贵女们含羞带怯瞧着人,都是金闺良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见得这般眉目柔情的温润公子哥。
得着机会自然要多看两眼。云钰有意避之,好不容易才行到大殿外侧。
宫内开宴同坊间酒馆自是比不得,气势宏伟,端庄奢靡,请的更是重臣。宫娥扭动腰肢,萧娘婉转歌喉,一片歌舞升平。
流鱼被下人引去了厢房,说是皇上只让云琴师进殿,二人劝说无果,无奈流鱼临走前留了元神附在琴身。
“阿鱼,这个予你。”
摊手,是一只绒花小钗。侍君如侍虎,云钰不知今夜过后会发生什么变故。“我早做好了的,想着哪日给你戴上。”放轻着力气抬手给人插在云髻内,临行前俯身侧头落人唇上一吻。
等我。
深吸一口气,抱琴的指节捏得发白,紧张得很。云钰抬步迈进殿内,甩袍跪地:“草民云钰,拜见圣上,圣上福享天泽,与世长安。”
“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圣上。”云钰始终低着头,不敢越矩,只是听着这皇帝的声音却有几分耳熟。
云钰随着琴侍来到主位,轻声叹了口气,他素来不喜欢这种压迫感,他尊我卑,跟闷在陶罐里的促织无二差别。
奏前平息凝神,右手拨弦左手取音,衣袖随着滚拂的动作来回飘扬。琴声婉转轻盈,余音袅袅,传人耳朵里久不散去。
眉目如画,衣冠胜雪,眸如星辰。
祸国殃民。
傅棠再找不到其他词形容云钰,上位者睨着着殿堂中央的人,手肘抵着木台,撇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喝了酒还不尽兴,嘴角翘起一丝弧度,露出旁人察觉不到的痴笑。又在下一刻敛起,不留把柄。
这是九重天,是宫廷,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又有多少人觊觎他的位置,他心里明镜,但暂无时机一网打尽,留着这帮祸患等养肥了一同宰了。
傅棠举起手中酒杯,关照诸位大臣。
“今日是家宴,诸位爱卿不必拘礼,敞开喝,不必在意朕。”
一句话,勾得云钰音险些颤了,他总算知道为何这声音耳熟了。那日戳他家世捉弄他的男子留了句,“敞开玩,算是傅某赔罪了。”
傅某,傅棠。
他就说当日那帮酒池肉林的富家子弟没人出来惹事,傅棠是皇子,面子难免是要给的,谁出来说话就是打皇家脸,谁这么不长眼?
一曲毕,云钰仍没有起身的迹象,傅棠看着好笑,这是等着发号不给施令,还是周围人的刁难?想到这里,心口又猛地上升一抹心疼。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家道中落,被迫到烟花处寻活,真是讥讽。
“时辰也差不多了,爱卿们可自行离开。”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大臣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辞别。仿佛下一刻不走,上断头台的就是他们,一个个如坐针毡,想走却碍于没有理由。
傅棠也不拦着他们。“琴师留下。”还未等云钰起身,就被重新扣了回去。
云钰心疑,只能暗自盘算。等到傅棠遣走宫娥和阉人时,诺大的宫殿只剩他们二人。
傅棠负手,从龙座踏阶,步子虽轻且慢,但此时殿内静得惊人,每走一步,云钰的心就跟着揪上一下,不多时到人身前,云钰觉着后颈的衣衫应是湿透了。
对方不准备给他思量的时间,二指钳起他下颚,逼人四目相对。傅棠力道不轻,再加上市井传言棠帝杀人不眨眼,是个实顶实的狠手段,云钰便忍不住有些畏惧对方。
“怕朕?忘性虽差,胆子倒是没变。”
“也不是一点没变,胆子变大了,知道自己去烟柳之地讨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