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核锅底
2016-02-11
除了下河,我们还喜欢上山。山是个好东西,是一个宝藏,无论什么季节都可以得到她的馈赠。春天,漫山遍野的花开了,走一路摘一路,但是要小心花丛间嗡嗡的蜜蜂。山边的梯田冒出新绿,每个农村孩子都知道田地就是农村人的命,就是秋天上学的学费,就是桌上白花花的满头和黄橙橙的玉米粥。所以走田里的时候要小心,什么样的地要走地笼高顶,什么样的要沿着地沟走,这些弟弟都懂得,我只要跟在他后面踩着他走过的脚印就错不了,但也有时候会喊他一声让他慢点回头拉我一把。夏天的山是让人兴奋的。地里的麦子熟了,趁着收麦子之前把麦穗折下来,找一处看山的没有门和窗户的小破屋子,用几块砖头交叠砌成半米见方的小灶台,找来干草在灶台下面点上火烤麦子吃。尖尖的麦芒经火一烤,迅速的缩成团变作灰烬,麦穗烤成焦黄色的时候就会飘出最质朴的香气,那是混合着泥土和阳光的气味。烤好了的麦子,等不到凉下来,也不顾烫手放在掌心里轻轻地把麦糠皮搓去,烤过的麦糠变得酥脆,手掌轻轻一搓,同时把搓下来的皮儿吹走,手心里就只剩下麦仁。刚成熟的麦仁颗粒饱满,水分充盈,中间一道咧嘴笑,两边像鼓起的腮帮子,吹一吹吃到嘴里,好味又劲道,回味无穷。比软糖还耐嚼,而且越嚼越甜,越嚼越香,小孩子们边烤边吃,一边吹一边咯咯地笑。吃好了,临走要把火苗彻底踩灭,还得把砖头回归原位,被发现就毁了,小孩在子草堆旁边点火,这可是挨打最多的项目之一,村里草堆多,怕引起火灾就会连烧一片。另一个挨打最狠的项目是下河,也是在夏天才能玩的最痛快。夏天雨水多,山里的小河积饱了水,清澈透亮,阳光一照闪着五颜六色的光,男孩子们脱光了衣服往水里扎一天也不想出来。我是女孩子矜持些,弟弟带我沿河捉鱼逮螃蟹玩,河边有很多被水草遮盖的小洞,把手伸进去挨个洞掏一掏总会遇到螃蟹。这也是个危险的活,洞口虽然不大,但是很深,有的整个胳膊都伸进去了也够不到头,还要小心洞里的螃蟹会夹到手,螃蟹钳子有倒钩,一夹上可就不容易甩下来,夹得生疼还拽不下来,是要急的掉眼泪的。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有的洞里会盘着长虫,就是我们说的蛇,被咬到可就惨了,所以每次伸胳膊掏洞心里都老紧张了。山里有一件事实要夏天才能做的,而且必须是晚上,那就是抓知了猴,爸爸的老家叫爬叉,妈妈的老家叫揭柳鬼儿。夏日的晚上,早早的吃完饭,等到七点以后小孩们就都拿着手电筒和塑料瓶子出动了。越是树多的地方知了猴越多,拿手电筒从树跟前的地上一路照到树顶,手电筒越亮看的越清楚,那时候大部分家里用的都是一号电池手电筒只有一个电灯泡,谁家如果有LED灯,那可真是亮堂啊,从树林子的另一头都能看见它的光。通常弟弟走在前面拿手电照着,我在后面带着收获的知了猴跟着一起找,高处的不容易抓到,就用一根长竹竿粘上面黏下来,我们一般用不到,一是竹竿太影响行动了,另一个是原因弟弟爬树特别溜,代替了竹竿。抓知了猴是不怕别人找过这片树林后面就没有了,总会有新的知了猴从土地里挖洞爬到树上蜕皮,再找一遍总有新的收获。抓回来的知了猴放到碗里倒上水,把它们淹死的同时洗去身上的泥巴,洗干净之后拿盐腌上,明天一早放到油锅里炸一炸,简直香到心坎儿里。也有时候捉回来的知了猴淹就直接冻起来了,攒多了当做一个上桌子的菜肴。夏天也有在街上收知了猴的商贩,五分钱一个,几个都能行,然后再卖给饭店。现在知了猴可真贵啊,买的话一块钱一个,还都肉少肚子瘦,跟老家里自己逮的没法比。
我这个城市长大的小孩,从来没见过知了猴蜕皮,有一次专门在马上要被淹死的水里救出一只,想看看它要怎么脱皮。把扫院子的大扫帚倒过来,模拟在树林子里的树枝子,知了猴在上面爬了几下,找到一处通风的高枝停下来,不动了。这只知了猴爬上了它的舞台,要开始这一生最重要的蜕变了,用更文艺的词来说是“金蝉脱壳”。金蝉趴在那里很久很久一动不动,我坐不住了,腿上被蚊子叮了许多个包,挠痒不止。突然间,金蝉的脖子下面的后背上(如果它有脖子的话),两小翅膀的中间裂开一条细细的缝,越咧越大一直延伸到肚子上,又一次静止了。过了几分钟,金蝉开始奋力的弓背,一点点把这道缝隙撑大,背部整个出来了,突然间还弹出来两个晶莹透亮的翅膀,准确来说是两个透明的翅膀团团,并没有展开。接下来是头部,然后是六只爪子,爪子不太好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