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公沿着通惠河谷走着,臭气阵阵涌上来让他皱紧眉头,但他不想上岸去。他的表白失败了,他不想回寝室面对那些怂恿他去冒险的人,迎接他们善意或恶意的嘲笑。齐齐公将一颗石子踢落到水里,坐了下来,想着怎么报复她。
“找人把她可能喜欢的男生打一顿?”不太好。大学同学的交情还没深到能随意为自己出手打人,而雇人是要花钱的。“不如把她强奸了好了”他说:“说不定强奸了她反而会倒贴回来。”他恶意满满地这么想着,为自己的心狠手辣而沾沾自喜。这次瞅准女孩和男朋友分手的机会去表白,本以为能手到擒来,没想到迎来的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还被称为“臭屌丝”,这如何能忍?岂不知齐齐公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词?他的神色吓跑了散步的狗和它的主人,让垂钓中的中年人远远避开他。齐齐公看周围没人,于是倒在草坪上休息,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回到了小学时常去的幼儿班——就是那种供小学生中午吃饭和晚上家长来接前休息游戏的地方。那里本是一个艺术幼儿园,有一间舞蹈教室。教室里铺了红地毯,相对着的墙上挂有两面覆盖了整个墙壁的镜子。两面镜子相互映照,任何一个站在教室里的人或物,都会映射成无限个幻想。齐齐公看到两侧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园长的儿子练习着钢琴,《星空》的琴声从远处飘来。这个场景让他感到恐怖异常。他惊醒了,想起夏目漱石《心》里双双自杀的男女青年,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报复计划。
女孩爱看日本“青之文学”一代的作品。夏目漱石、太宰治、芥川龙之介。心思敏锐敏感,与常人一样喜爱唯美的对称(不是几何上的对称,而是某种神秘的对称),而又刚刚经历了分手之痛。齐齐公越想越觉得计划很有可能成功,女孩的精神状态本就因分手而不太好,他的表白则雪上加霜。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能就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暗示,或者让她自以为是暗示。齐齐公沉浸在恶作剧的兴奋里,浑没考虑后果,或者他心里也忌惮着这个计划。
齐齐公回到宿舍,不理会室友的冷嘲热讽和假意关心。当自讨没趣的室友纷纷散去,回到各自电脑显示屏前那一方空间后,齐齐公打开word开始写作——是一篇短篇小说,小说的内容是这样的:一位爱看青之文学的少女刚刚跟男朋友分手,又遭到了一个猥琐男的纠缠告白。被拒绝的猥琐男决定写小说来报复少女,这篇小说的内容是这样的:一位爱看青之文学的姑娘刚刚跟男朋友分手……
齐齐公编织了循环,从现实到小说里的虚拟世界,再到虚拟世界中的虚拟世界。一层层世界中发生了同样的(也是不同的,维度不同)的故事,故事里都有一位失恋的少女和一个报复心强的猥琐男。故事的结局是少女为了维持某种对称(也为了逃避现实的苦闷,谁知道呢?)而自杀。画蛇添足地,在恶作剧和冒险心理下,齐齐公为那些猥琐男们也增添了结局——羞愧而死,坠楼。
写完后齐齐公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脸,又洗了一个澡。回来时吹着空调风,他打了一个冷战。他害怕了,为了防止事情反复,齐齐公心一横,把小说发给了女孩儿,自己在惶恐不安中打游戏挺过了一夜。
本来毫无道理的事就这样发生了。女孩划破了手腕坠河而死,夜里通惠河边没有栏杆没有灯,自杀他杀都无法确定。警察很快注意到了那封邮件。在警察出现在男生宿舍楼前五分钟,一个人影从六楼跃下,在楼前水泥地上摔成八瓣而亡。
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察仔细研究了邮件,觉得整件事情像某种仪式。仪式的开端在虚拟世界的虚拟中,在虚拟的深处,而仪式的终点就是现实中的两条人命。但这些神秘而恐怖的想法并不妨碍他以两起自杀结案。结案后的那一晚他梦到了两个相互对立的巨大镜子,全世界都在它们中间。
小说写完了,这就发给你。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