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9 流浪记(初版) 下谷的家 原著 林 芙美子 (日) 翻译 紅葉

前言

流浪记(日语标题《放浪记(初版)》)-原著林芙美子(日),于1928年开始连载于“女人艺术”,后有大幅修改,1951年6月林芙美子去世,50年后版权到期,被青空文库收录。现在出版的“放浪记”由改稿后的第一部加上第二部及1946年连载的第三部而成,“放浪记(初版)”是总结了连载在“女人艺术”的部分,为同作品的原型。


放浪記 下谷の家

下谷的家

一月×日

在咖啡厅一个喝醉了的客人处得到一枚戒指,不成想帮了大忙,十三日元卖给了当铺,我和阿时,来到千驮木的市街一边购物一边散步。

在二手家具店,箱式火盆和小号的矮脚饭桌,腌咸萝卜和饭碗,茶具都买齐了,然后再付掉半个月的房租,已是物尽其用了。

连原稿纸都买不了。

十三日元钱可真微不足道。


呼着白色的气,二人分两边拖着沉重的东西回家时,以近十点。

“芙美子!是以前在我家教小曲的师傅,诺……真不错。”


撑着伞

装饰回廊飞雪似的落花

此头巾飘过时

美丽满溢的江户之春


从小巷咫尺对面的二层小楼,传来近似过分低沉的,好听的调整三弦音调的声音,开成隙缝的雨窗的阴影里,因着灯光,可以看到拉窗精巧的窗棂。

“洗澡还是明天吧睡觉吧……盖的被子借来了吗?”

阿时砰地将拉窗关上了。


褥子是阿代和我一起时用着的,因阿代嫁给了小堀所以留下了。

那个人将锅,菜刀还有褥子都留下就走了。

忆起了最让人怀念的,也是最让人厌烦的关于本乡(地名)酒铺的二楼记忆,同住的退伍军人啦,在二楼洗尿布的那个人的夫人啦,人很好的酒铺的夫妇啦。把事情办完了,把那个时期的日记找出来读读——。

“不知道过的如何呢,阿代!”

“这次真的是幸福的吧。小堀先生,非常,说是非常健壮的人,所以谁来也不会输他的……。”

“啥时候领我去玩啊。”

“啊啊……。”


两个人,盖着从楼下大婶那里借来的被子写日记。

一,从十三日元中

矮脚饭桌  一日元。

箱式火盆  一日元。

仙客来一盆  卅五钱。

饭碗  廿钱  二个。

汤碗  三十钱二个。

腌辣根  五钱。

腌萝卜  十钱。

筷子  五钱  五副。

茶具  带盆  一日元十钱。

桃太郎带盖的容器  十五钱。

盘子  二十钱  二个。

房租一日  六日元。(三张席六日元)

火箸  十钱。

烤年糕铁丝网  十二钱。

尼姆(法国城市名)的汤勺  十钱。

饭勺  三钱。

手纸一捆  二十钱。

肤色美颜水  二十八钱。

神酒  二十五钱  一合。

乔迁荞麦面条  三十钱  给下边。

一,一日元二十六钱  余额。


“心虚啊……。”

我边用铅笔抵着脸颊,边将端着架子骄傲的阿时的脸扭过来冲向我,继续写日记。

“碳呢?”

“碳嘛,下边的大婶说从常去的地方帮我们拿过来,月末付钱。”

阿时好似放了心,用细长的手纸撩起银杏髻,又将手缠上我的背。

“不要紧的啦,从明天开始,我会卖力气工作小芙美就提起精神学习吧。辞了浅草,如果是日比谷附近我想还可以通勤,听说喝酒的客人挺多……。”

“能通勤的话两个人都可以期待一下,一个人的话吃饭也不香啊。”


我回想着繁杂的这一天。


跟荻原先生和这个阿节处,讨了大米两升,画画的沟口先生,难得从北海道寄过来的饼,连包袱一起分给我门,还帮我们把戒指拿起当铺。

“两个人暂且好好儿地干活吧。真的是要提起精气神来……。”

“给做杂户的母亲三十日元就可以。”

“我这里也有些稿费入账,所以只要默默地工作就好了是吧。”

是雪的声音吗,不知是什么莎莎的撞着窗。

“仙客来的味道好难闻呢。”

阿时,将枕边的红色仙客来的花盆悄悄地推到一边,拔下簪子梳子,“来吧,睡啦。”

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花香恼人。


一月×日

当你看着苍白的积雪

消失无痕的短暂啊

就算柳树不会娇弱地摇

春天垂在心中……

因着阿时的歌声忽地睁开眼,在枕边,并排摆着白色的赤脚。

“已经醒啦......。”

“下雪了呢。”

一起来,热水已经沸腾,在窗外的板子上,煮好的白白的米饭也咕嘟咕嘟地溢了出来。

“碳这么快就来了吗......。”

“下边的大婶借给我们的。”

从来不做厨房里的活的阿时,少见的,擦拭着碗。

久违的在巴掌大的矮脚饭桌上,几年不曾这样的悠闲地喝起茶来。

“大和馆的人,暂时谁也不要通知这个地方吧。”

阿时点着头,将手凑近火盆。

“下这么大的雪还要出去吗?”

“嗯。”

“那我也去见见时事报社的白木先生吧,因为有童话的稿子寄过去。”

“要是拿到,我要当做是热中的东西,到处拿着看,我今天会晚些。”

第一次,见到了隔壁六张席房间的二手衣服店的夫妇。

也见到了听说是留着老鹰头的,楼下老板娘的先生。

大家,口齿清楚都像是当地的老户。

“以前是对着大街的,可是因为着火,搬到这样的地方来......以前是个姨太太,在巷子的尽头是唱清园曲的曾是男人的老师呢,说是轰动一时,还真是轰动一时呢......。”

我新奇的看着用铁浆漆黑了牙齿的老板娘。

“姨太太吗,怪不得乍一看是个漂亮的女人呢。”

“可是下边的大婶,说你,是这附近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哦。”


两个人梳着同样的银杏髻并排走到了大雪纷飞的大街。

雪好似,泄了气的泡泡,一个劲儿地下,下到都想把眼睛鼻子都隐藏起来了。

“赚钱好辛苦啊。”

给我畅快地下吧,感觉能把我埋起来,我固执地,边将伞不断地转着边往前走。

所有窗户都亮着灯的八重洲的大街,穿着紫色,红色大衣的,白领女性们,同样对抗着风雪。

连大衣都没有穿的我的袖子,已经湿透,是只悲惨的癞蛤蟆。

白木先生已经回家了啊,没错看看!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说还是想在咖啡厅工作,阿时却让我学习。在宽敞的前台,因这个可怜的女人,只是罗列了一些苍白的文字而犯难,所以照例留了一封信。

可是这时事的门真有趣,咕噜咕噜,水车,咕噜地按两次,前边就会倒转过去,邮局的人在笑。

真是渺小的人们啊,仰望大厦,会说你这样的就算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是一样的。

可是,如果买了那个大厦,就可以付一辈子的米钱房租,可以给家乡打长长的电报了吧。

如果说,我要成为暴发户,有偏见的父母亲,冷淡的朋友,会震惊吧。


可耻哦芙美子

滚开。


阿时,估计是冻僵了,在雪中像流浪犬一样走着吧——


二月×日

啊啊今晚也是白等。

在箱式火盆上热着茶,吃晚了许久的饭。

已经过了一点了啊——。

昨晚是两点,前晚是一点半,一直是十二点半就回来的人,仅限于阿时,应该不会有那样的事,可是......。

矮脚饭桌上,散落着几张给若草的原稿。

家里已经只剩下十一钱。

好好地好好地,让我收着的不足十日元的现金,不知何时被拿了出去,昨天也没问成原因。


因为蒸了又拿下来,拿下来又蒸,米饭已是稀烂。蛤肉火锅的味增也已硬掉了。真是运气不佳的人啊,因为已无心写原稿了,就推到镜台旁,寂寞的铺床。

想着回来的人会觉得凄凉,开着灯,挂上紫色的布。


三点。

被楼下的大婶嘟哝的声音吵醒,阿时蹬蹬踩着大大的脚步声上来。好像是醉了。

“对不起!”

脸范青,头发蓬乱,穿着紫色大衣的阿时,无力地坐在被子的下摆处,就像撒娇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我准备了那么多说辞,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沉默下来。


“再见阿时!”

年轻的男人的声音消失,巷口响起呆板的汽车喇叭声。


二月×日

两个人都以羞耻的心情吃了饭。

“最近因为有些懒,擦拭一下楼梯吧,我要洗衣服......。”

“我来干,放那儿吧。”

看着阿时睡眠不足,微肿的眼皮,可爱极了。

“阿时,那个戒指怎么......。”

纤细的无名指上,灿烂的白色石头发光,戒底是塑料的。

“紫色的大衣是......。”

“......”

“阿时已经厌倦贫困的生活了吗?”

我跟下边的大婶见面连肌肤都会痛。


“小姐!小时有些古怪哦。”

与水渠的水一道,大叔的话也让我觉得痛。

“住在这左近也有个礼数,大半夜的汽车嗡嗡地响,在街道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即使是有一点点谣传,很麻烦的......。”

啊啊说的极是,洗着衣服的背上嗖嗖的有语言刺来。


二月×日

阿时不回家已过了五日。

只一心一意地等着阿时的信。

她被那样的戒指,紫色大衣的诱惑了。


也许这就是活着没有目标的那个女人会选择的路。

明明说过那样的贫穷并不可耻......十八岁的她还是想要红色紫色。我用五钱的铜钱,买来五个粗点心,在床上边读者旧杂志边吃起来。


虽说不以贫穷为耻但是只有五个粗点心,毕竟不能解救我的胃。伸手试着打开壁橱。捡起白菜的残余,幻想白米饭的味道。

什么也没有。

漠漠。

眼泪渗出来。

开开灯吧......肚子咕咕仿佛在说就粗点心没用......心烦的叫着。

隔壁二手衣服店主的房间里生出,呲......烤三文鱼的强烈味道。

食欲和性欲!

虽不是阿时,至少得到一碗米饭吧。

食欲和性欲!

我以想哭的心情,咀嚼着这句话。


二月×日

芙美子小姐。

请什么也不要说忍耐一下。被给我戒指的人强迫,我现在在浅草的酒馆里。

他有夫人,说是这个可以说。

请不要笑我。那个人是个包工头,今年四十二。

给我做了好多和服,说了你的事情,就说每个月给四十日元左右。

我很开心。


不忍读下去的阿时的信,想着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眼泪像火焰一样呛出来。

牙像金属器具一样咬得嘎吱嘎吱作响。

我什么时候拜托你那样的事了!笨蛋笨蛋这么,这么个十八岁这么脆弱吗!

怒目圆睁,抽抽搭搭地哭到看不见东西的我,向着阿时我试着喊她。

不告诉我住的地方。什么浅草的酒馆......。

四十二岁的男人!

和服,和服。

戒指也是和服也是竟是一点没有信念的女人。


啊啊可是,像野百合一样可怜的那身姿,细柔的桃色肌肤,黑发,那个女人还是个处女啊。

为何,把初吻献给那样的,好色的像个虫一样的那人啊......倾斜可爱的脖子,

春天垂在心中......

为我唱歌的那个少女....四十二岁的男人啊一定会被诅咒!


“林小姐挂号信!”

极少听到大婶精力充沛的声音,拾起放在楼梯上的日本信封,是时事的白木先生的挂号信。

金二十日元也!童话的稿费。

暂时不用饥饿度日了。心脏狂跳,好似喝了疯人水。可还是有一股凄凉在心里。

会为我高兴的伙伴,被四十二岁的男人抱着。


白木先生的信。

虽是和往常一样的问候,还是祈祷你能精力充沛地奋斗。

我大开窗户,看向上野的钟。晚上吃寿司吧。


——下谷的家  完结——

敬请期待——酒铺的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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