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荡的代价

1、

吴三水走进来时,传达室的老王刚拎着热水瓶从对面水房走出来。

“这一大早的,我可没有破烂儿卖给你。”老王嘴上叼着一根红塔山,右手微微摆了摆,做出赶人的动作。

“不是来收破烂的,俺是来自首的。”吴三水站住脚步,讪讪地笑了一声。

“自首?”老王也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出声来,他走进传达室,放下热水瓶,为自己泡了一杯铁观音。这茶叶是三个月前所长给他的。

“哎呦,新鲜!就你这个熊样,你能自什么首?”

“杀人,俺把孙玉莲杀了!”吴三水说道。他不再看老王,继续朝派出所院内走去,那里有一栋两层的办公楼,他以前经常进来收废品,他知道该找谁。

“杀人?”老王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这样窝囊的一个人,怎么会?但看他的表情,又不像玩笑,所以一时分不清真假,不敢拦他,只在后面跟着。

吴三水进了一间办公室,新分来的大学生刘瑞正坐在里面吃包子。

“吴师傅!”小刘见他进来,打了声招呼。他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要卖的。

“刘警官,俺把俺媳妇杀了!”吴三水说着,朝小刘对面的椅子坐去,表情木然。

刘瑞看着眼前的人,手上的半热的包子停在空中。自从分到镇上,小刘每天面对的都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情,杀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刘瑞愣了几秒,对趴在窗外并不时往这边探头的老王说:“王师傅,去喊尤所!”然后起身为吴三水倒了杯茶。

在派出所所长尤大勇和年轻警察刘瑞的共同见证下,吴三水交代了全部的事实。

“前天她半夜回来,俺说了她几句。那个娘们就骂起来,什么难听说什么,俺倒无所谓,反正也习惯了,俺就想睡觉。可是她一直在那里骂骂咧咧,不让俺睡。俺一生气,就去里屋拿了把菜刀把她杀了。”

“就因为这个?”刘瑞难以置信地问道。

尤大勇在镇上干了二十几年,对这事倒不是很意外。何况,吴三水家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吴三水个子不高,又黑又瘦,因为家里穷又长的丑,不太爱和别人打交道。常常一个人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收破烂。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娶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孙玉莲,这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孙玉莲都骂你什么了?”尤大勇看了刘瑞一眼,问。

吴三水低着头,沉默片刻,哑着嗓子说:“骂什么?骂俺配不上她,骂俺糟蹋她呗。”吴三水叹了口气,接着说:“俺也知道,以她这样的长相,她嫁给俺是委屈了。可是这怪俺吗?谁让她年轻时不检点,落下个坏名声没人要咧。这么多年,俺对她怎样,她心里清楚,真是恨不得把心掏给她看呀!可她呢,天天出去和别的男人鬼混,俺说她两句,她还有理咧。每次俺都忍,谁让她又给俺生个儿子呢。可是那天她说俺儿子不是俺的,俺就不想忍了。”

“那你怎么杀的她?”刘瑞问。

“俺也不知道,反正俺一急,就把她杀了。这几天,俺心里躁的很也怕得很,俺不是坏人,俺不想坐牢。”

他说着,突然哭起来。他的身体随着情绪的变化一起一伏,最后蜷缩在一起。

尤大勇不再看他,而是对身旁的刘瑞说:“走吧,把人先关着,咱们去现场!”

吴三水的家很好找,他的院子单独坐落在小镇的西北角,门前挂着“废品回收”的牌子,四周摆满了从各处收回来的垃圾废品。除此之外,他还养了十几只鸡和三头猪,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味。也许是这个原因,村民们才不想和他住的太靠近。

尤大勇带着刘瑞和所里另一个警察老李很快来到了吴三水的家。他们把院子里里外外搜了几遍又在可能埋尸的地方挖了两天,除了在靠左那个被吴三水当做卧室的房间里发现了少量暗红的血迹和一把菜刀外,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孙玉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见了鬼。

尤大勇又审问了一次吴三水。

“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杀人!”尤大勇一改之前的态度,大喝道。

“我真把她杀了啊,就在俺和她睡觉的那屋。”对于找不到尸体这件事,吴三水也表现的很意外。

“那你把尸体埋哪了!”尤大勇没好气的问

“就在床上啊,俺要是想藏,俺还来找你们干啥!”吴三水也急了。

尤大勇没有说话,他想,看来再问也是白问了。

尤大勇向上面打了个报告。很快,上面的指示就下来了: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尤大勇把指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想着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长,这吴三水到底杀没杀人啊?”刘瑞问。

“死要见尸,现在尸体找不到,你能说他是杀人犯?”

“那他没杀人?墙上的血迹怎么解释,菜刀上不是也检测出孙玉莲的DNA了吗?”

“墙上也许是孙玉莲不小心磕破了头,或者两口子掐架弄得。菜刀上也许是孙玉莲切菜切破了手指。血迹这么少,要指证他杀人,难。”

“那孙玉莲失踪怎么解释?”

“解释?还要什么解释,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跟哪个男人跑了?大前年王家圩不是有一个吗,失踪二十年又回来的。”

“唉!这个事怎么让我们碰到了。这个吴三水!那咱们现在拿他怎么办呢?”

“先关着吧,我们这几天再往他家跑一趟,扩大挖掘范围,顺便再问问镇上有没有目击者。实在不行,我看上面的意思,就只能放人了。”

尤大勇叹了口气,他打心里是相信吴三水杀人的,但同时,他也感觉到,吴三水并没有说出全部实话。

这次搜寻仍然一无所获。他们这个镇子,地势偏西,经济落后。每晚七点后,镇上就一片漆黑。一个人要是想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太容易了。何况唯一的目击者也就是吴三水的儿子才两岁,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他们所警力有限,上面为了地区和谐,不愿生事,所以一过关押期限,吴三水就被释放了。

释放那天,刘瑞看着吴三水走出去的背影,瘦弱而蹒跚,他想,这人怎么会是个杀人犯呢。

“看什么?”尤大勇看着远去的人,问他。

“我在看他是不是杀人犯。”刘瑞答道。

“你没事会来派出所自首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

“那他为啥要这么做?”

“具体动机现在不清楚,但肯定是为了他自己。”

2、

吴三水被关了半个月,回到家才知道家的好来,虽然此时的家已经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翻动的痕迹。但他丝毫不在意,他太累了,拘留所的床他睡不踏实,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吴三水!吴三水!”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迷迷糊糊,还在睡午觉的吴三水听见门外有人在叫他,起初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那叫声一直不断,他只好起身,朝那声音走去。

“喊你娘的什”他拉开门,刚想叫骂,一个拳头就从门缝里冲了进来。吴三水措手不及,被打的向后跌去。

吴三水捂着半边脸,看清来人是自己的小舅子孙东强,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中年人,他认得,那是孙玉莲娘家的几个堂兄弟。

“你们要干什么!”吴三水气急败坏地吼道

“干什么?”孙东强撸了撸袖子,“我要你偿命!”说完继续朝吴三水打去,他的那些堂兄弟绕过吴三水朝堂屋走去。

“偿命?偿谁的命!你姐跟野男人跑了,你让我偿命?”腿脚不便的吴三水被孙东强一拳打倒在地。这时他看到有几个村民远远地向这边看来,便放弃了反抗,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这些年我对你姐怎么样,你姐对我怎么样,你们姓孙的心里清楚!”他摸着自己受伤的脸,继续说道:“我天天把你姐像菩萨一样供着,给你们家做牛做马,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捞到,你们还要我偿命?”

在孙东强的拳头下,吴三水愤愤地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平日里冷清的院子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在堂屋的人在吴三水家翻箱倒柜,想要找出他杀人的证据,但是能找到的早就已经被尤大勇他们拿去化验了。

“没杀人,我姐哪去了?”孙东强质问道。

“她几天几夜不着家,还是什么稀罕事!你们家看不上我,早就撺掇她和别人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人孬,但我心里明白得很!”

“你说什么!”几个人作势又要打。

“你们打几下就行了!”人群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突然开口说道。她的丈夫在镇上的建筑队干活,有几次她中午去送饭时,看到他和孙玉莲在路边说笑。她为此“提醒”过丈夫几次,但那男人都不以为然。

“要是他真杀人,警察怎么不逮他?”她继续说道。

吴三水看着她,露出感激的深情。女人正了正身,也为自己说的这句公道话打心里高兴。

“就是,警察都放人了,你们还来闹什么!”

“要是他真杀人了,警察能放了他?早进监狱了。”

“孙玉莲八成是跟人跑了。”

有几个妇女也跟着小声议论起来。她们有的并没有看到孙玉莲和她们的丈夫说笑,只是对一个整日花枝招展又声名狼藉的女人先天性的厌恶罢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孙东强放下吴三水,指着其中一个女人说道。

“你能什么能!这里不是你孙家庄,你敢打试试!”女人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孙东强看着围观的人一个个都怒目圆睁,气势瞬间消了一半。

“你们给我等着!”说完,他就带着那几个用来架势的堂兄弟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等着就等着,能的你!”虽然孙东强一行人已经离去,人群中仍有几个人气愤难平,直到几分钟后他们确定这里已经无事再发生才悻悻走开。

吴三水擦掉眼中的泪,拍掉身上的土,一瘸一拐走进了屋内。经过一番折腾,他已经不想睡觉了。趁着天没黑,他要给他的十几只鸡和三头猪喂食,还要去三里外的哥哥吴二水那接回自己的儿子。吴二水年轻时得了一种皮肤病,浑身上下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光棍,现在住在镇上新建的养老院里。他是吴三水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在自首之前,他怕孙家人会过来抢孩子,所以特意嘱咐哥哥帮自己看好孩子。

“可是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俺的呢?”在路上,吴三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本以为警察会告诉他,但是在他被关押的十几天里,那些警察压根就没有提孩子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镇派出所门前拉起了一条长长的横幅“杀妻凶手逍遥法外,人民警察徇私枉法”,十几个身穿白色丧服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他们手上都拿着孙玉莲的大幅照片,痛哭流涕。

“女儿啊,我的女儿啊,你死的好惨啊,当娘的对不起你啊!”中间一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哭的尤其伤心。

“我不该为了点钱将你嫁给那黑心的禽兽啊!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她越哭越伤心,过路的人听了心里也不免一酸。

孙东强也坐在地上,哭喊着:“我的姐啊,老天没有眼啊!坏人逍遥法外,好人命丧黄泉!我的姐啊,你死不瞑目啊!”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老王在他们中间游走着,试图将他们一一扶起。但是扶起了这个,那个又坐下了。老王无奈,只能先去疏散围观的人群:“看什么看,这么想看,别再这边站着了,进去看个够。”

人群中发出阵阵哄笑声,一些人离开了,另一些人还在远远地看着。

“滴~!”一声汽车喇叭声在老王身后响起。

老王一回头,原来是尤大勇来上班了。

“老王,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尤大勇刚想探出头来,弄清楚眼前的事。孙东强他们就站起来围住了尤大勇的车。

“尤所长,我们冤枉啊,吴三水杀了我闺女,你们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啊!青天大老爷,你得为我们做主啊!”孙玉莲的母亲一下跪在了尤大勇车前。

“尤所长,你得为我们做主啊,不能让杀人犯逍遥法外呀!”孙东强也跪了下来,十几个人都跪了下来。

尤大勇一下就明白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他赶紧下车,扶起了老太太和众人。

“大娘、小兄弟,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尤大勇在这里发誓,如果吴三水真的杀了人,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代价?你们抓了他又把他放了,我们怎么相信你?”孙东强站了起来,指着尤大勇说:“你得给俺保证,立马把吴三水抓起来,判死刑!还得赔俺五十万!”

尤大勇皱了皱眉头,说:“这个案子我们也正在搜集证据,至于怎么判那有法律管着呢,我们说了都不算,你们这样闹也没用。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你们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在尤大勇安慰加训斥的再三保证下,这些人渐渐离去。回到办公室,刘瑞跑过来,问:“所长,你和他们说了什么,怎么就撤了?”

尤大勇为自己倒了杯茶,悻悻地说:“说他们想听的呗。你看他们一个个披麻戴孝的样子,还真把我们派出所当成殡仪馆了。再看看他们写的,人民警察徇私枉法?不像话!”

“所长你消消气。”刘瑞看尤大勇面色不善,忙说:“他们哪知道我们的难处,明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就是不能抓,我们比他们还难受呢!”

“不过这个吴三水,他到底把尸体藏哪了,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还有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自首呢?”愣了一会,刘瑞又问道。

“他连家里的血迹都懒得处理,就是算准了我们找不到尸体。至于自首的原因,这几天我也想了一下,我们在审问他的时候,他有好几次问我,孩子是不是他的,当时我也没在意。现在想来,可能这就是他来自首的原因。”

“就是想让我们帮他确定孩子是不是他的?”刘瑞震惊的问。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现在没有他杀人的铁证,这个案子也进行不下去。这样吧,没事的时候,你多去他们村转转,特别是人多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线索。孙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半斤对八两!”

“老时!老时!”新的一天刚刚到来,村卫生院医生老时的家就被人拍的啪啪响。

老时翻了个身,看了下表,一点半,正是大部分人进入梦乡的时刻。

“哪个龟孙敲的门!”老时嘟囔了一声,准备继续睡去。

但敲门声却不准备让他如愿。

“老时,你去看看,这么晚了是谁呀!”老伴周楚娥推了推身边的老时。

“唉!”老时叹了口气,披衣下床。

“三水,你这是?”老时打开门,发现吴三水站在了面前。

“老时,你看快给看看吧,这孩子哭了大半天了,怎么也哄不好。”吴三水抱着儿子焦急的说。

“我看看!”老时接过了孩子。

“没事,有点发烧了!吃点退烧药就行。”老时打了个哈欠,转身去抓药。

“那这娃怎么老哭啊?”

“我说三水啊,孩子哭,当然是饿了呗。你这个当爹的,孩子都两岁了,你也太不上心了!这大半夜闹得,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老时将一包药放在吴三水面前:“一天三次,开水冲泡,先开三天的,看看效果。”

“麻烦你了爷们。之前这孩子都是他娘带的,我哪懂这些啊!唉!”吴三水不好意思地说道。

老时还想说些什么,身边的周楚娥突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对吴三水说:“也真难为你,这又当爹又当妈的。以后这孩子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不管什么时候,你过来就是的。”

吴三水听了连连点头,感谢了一番,走了。

老时和周楚娥回到床上。老时说:“吴三水这个人平时不吭不响的,这一来就闹个大事,不像个好人,你刚才说这么多做什么,这种人还是要少来往。”

周楚娥回道:“什么好人坏人,我看他媳妇跟人跑了,一个人带孩子也怪可怜的。”

“什么媳妇跟人跑了。孙玉莲都快四十了,她能跟谁跑喽,我看就是让他杀了。”

“呦,孙玉莲多大了你记得倒清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她好过,还知道可怜她?”

“大晚上你说什么疯话。孙玉莲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平时见她连理都不理。行了,赶紧睡觉,大半夜的瞎操心别人的事。”

说完,老时摁灭了床头灯,整个村庄又陷入黑暗之中。

3、

自从吴三水被无罪释放之后,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小镇进入梅雨季节,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度过。尤大勇知道,这个时候,镇上的人往往无事可干,打牌、喝酒是他们打发时间的主要活动。很多小道消息、八卦流言也在这时悄悄涌起。

尤大勇让刘瑞没事的时候多去镇上转转,特别是吴三水所在的村子。他自己也没闲着,常常在下班之后去镇上的小酒馆听邻座的人吹牛侃山。

很快,他就得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镇上一个叫丁坤的青年有一次在酒桌上,告诉朋友他看到了吴三水杀人的一幕。

很快,尤大勇就把丁坤请进了派出所。据丁坤介绍,那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一天。那天,他去邻镇参加朋友的婚礼,回来后已经很晚了。路过吴三水家的时候,他看到里面隐约透着亮光,就好奇地向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吴三水正在割肉,旁边还有人手一样的东西。他被这一幕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回了家。第二天他酒醒之后,以为昨晚是自己喝多看错了,所以警察第一次在村里走访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劲,在心里憋得难受,忍不住就和朋友说了。

“看来孙玉莲是被分尸了。”尤大勇想。但是不知道尸体在哪,他依然无法逮捕吴三水。更糟糕的是,两天后当他再次向丁坤核实真相视,丁坤居然翻供了。

“我看错了,吴三水那天是在杀狗。”他低着头,小声地说:“我根本没看到什么人手,我这样说只是想拿点钱。”

“什么钱?”尤大勇心里一沉。

“孙东强在我们村悬赏五千块钱搜集证据,我这阵子正好缺钱。”

“你知不知道作伪证是要坐牢的!”尤大勇拍了拍桌子,吼道。

“尤所长,我……”丁坤欲言又止,最后他说:“你抓我吧,省得被村里的唾沫星子淹死。”

“什么?”尤大勇问。

“没什么。”丁坤垂头丧气地说。

最后尤大勇并没有为难丁坤,而是让他回了家。但丁坤并不感到高兴,而是委屈至极。原来他并没有撒谎,只是那天他从派出所回来后,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当晚就有人问他:“你什么时候和孙玉莲好的?”

丁坤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和她好过?”

“没好过,你能为她说话?”那人笑嘻嘻的说。

“我什么时候为她说话了,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行了,和她好过又不是什么大事。咱村里和她好过的人还少了?我知道的就不下这个数。”那人伸出手指,一脸神秘地说。

在这之后,他发现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女人,见了他总是小声嘀咕着什么。

“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

“年纪轻轻就胡来,谁嫁给他谁倒霉。”

“我以前就见过他从孙玉莲家出来,那个女人真是个狐狸精。”

他听见她们这样说。

“小坤,孙玉莲的事情你瞎管什么!”吃饭的时候,父亲丁全友呵斥道。

“就是的,小坤,你还没结婚,图什么让人指指点点。”母亲陈文华也说说道。

“爸、妈,我没胡说,我就是看到了。”丁坤争辩道。

“我不管你看没看到,反正这事你别管了。我这张老脸可丢不起人。”丁全友摔了筷子,饭也不吃就回屋了。

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丁坤才决定推翻自己的供词。尤大勇本以为案子有了转机,没想到这么快就断了。

一个星期后,吴三水又出现在派出所,这次,他是来收破烂的。

他很自信,也很清楚,警察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是在他知道警察找到丁坤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想的。确实,他杀了孙玉莲,但那是在他自首前的一个星期前发生的。那晚,孙玉莲很晚才回来,就像他对尤大勇说的一样,他们发生了口角,他失手把她杀了。那个晚上,他很害怕。但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就冷静下来,像一个职业杀手一样思考该如何处理尸体。他在地上铺上塑料布,把孙玉莲放在上面,然后像杀猪一样把她剁成了肉块。丁坤就是这时候看见自己的吧,事后他想。不过无所谓,因为这还不是全部。他有一台饲料粉碎机,那是几年前买的。当时孙玉莲看到别人搞养殖发了家,也让他买了五百只鸡,二十头猪,为此还专门买了一台小型饲料粉碎机。可惜他并不擅长养鸡,也不擅长养猪,这台机器并没有用过几次。没想到这一次用上了。他把剁碎的肉和骨头放进粉碎机,有些骨头很硬,他反复了几次才让它们变成小块。然后在他的见证下,他那条跟了他十年的老黄狗把这些东西分几天吃了。本来他想让将肉酱混进饲料喂给那些鸡和猪,但他不信任它们。那条老黄狗很听话,每一次都吃的很干净。最后,吃光了肉酱的老黄狗进了他的肚子。

做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吴三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他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大:儿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他想知道,想的抓心挠肝,所以他选择了自首,以为警察会给他答案。这是他唯一算错的事情。

之后,一切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了。这个他住了四十多年的村子,一半女人厌恶孙玉莲,因为她成功勾引了她们的男人;另一半女人也厌恶孙玉莲,因为她们无法像她一样勾引男人。而她们越厌恶,对他就越同情。而男人们呢,在这个时候,往往选择相信自己的女人,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所以,尤大勇永远找不到证人。

所以,做一个放荡的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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