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在童年的记忆里,最难忘的就是过新年,新年里最荣耀的并非吃和穿,而是收到多少压岁钱,无论多少,总能让人一想起来,便会发自内心的微笑。

       一

       在我们老家,长辈发压岁钱是有条件的,一般只发家庭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年龄较大一点的,亲戚也就不发了,也有近亲长辈给孩子们都发的,但发给年龄最小孩子的压岁钱肯定是最多的。兄妹五人中,数我年龄最小,他们只有眼巴巴地看我收钱的份,特别是两个哥哥,他们的表情是那样的无所谓,甚至不愿多看一眼我收到的压岁钱,但他们眼神里透露出的明明是渴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亲友们习惯给年龄最小的,因为年龄小才需要压岁,才能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大家心中的小妹就是这样,心里得瑟呗还要表现出来。

         二

        记得与我家一路之隔的婶子,那个时候本打算要收养我的,因为她家有两个男孩,没有女儿,话虽这么说可真到付诸行动时,母亲犹豫了,于是“就当个小狗拉长着”成了变相的祝福,也许是因为这种关系,每年婶子的压岁钱也是最多的。

        小时候每次收压岁钱时,家长总会在一旁说:孩子大了,今年就不收了。只有孩子知道,前脚收了压岁钱,后脚就会与小伙伴们显摆,那时候亲戚给钱时,小孩子总是莫名地感到不好意思,心里明明是期盼,嘴里却在推辞,现在想想,小孩子家应该不会虚伪、不会假意,只能说是“民风淳朴、家教森严”,记得母亲在年前总是不止一次地叮咛:今年大了,就不要再收压岁钱了。因为,那时候家家都不富裕,也拿不出多少钱来,父亲是名医生,家境还算可以,但每到年底,家里处处都窘迫起来,母亲的劝导很有必要。

        于是,每次婶子给我压岁钱时,总会追赶我一阵子,结果是婶子把压岁钱装到我的口袋里,我也就半推半就、盛情难却地收下了。

       三

        每到过年,我们兄妹最乐意去的地方就是“亲娘”家,所谓的“亲娘”其实就是我大伯的媳妇,她为人和善,出手大方,孩子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围着她转,按照风俗,我们应该喊她大娘,然而,在我们刚一出生时,就被“亲娘”的氛围包围着,于是,像我这一辈份的堂兄妹,大家一律喊她“亲娘”。

        “亲娘”家里总是最热闹的,她没有零食,也没有压岁钱,但是我们都愿意去她家,因为她家有更多的快乐。秋天地里刨的胡萝卜,经过霜打、经过雨露、经过暴晒,当胡萝卜成为胡萝卜干的时候,那种甘甜,那种坚韧,还有胡萝卜那特有的丝丝清香,却是现在任何口香糖无法比拟的,以至于,我们喊她“亲娘”时没有一丝的难为,没有一丝的迟疑,更难得的是,“亲娘”对我们是没有年龄大小之分的,只要去她家,多少都能分到一些独特的“零食”。

        贫困的“亲娘”是没有钱给我们压岁的,大伯一辈子老实本分,养育四个孩子,她家的条件在老家应该算是贫穷的,然而,每到年关,“亲娘”总会变戏法地赏给我们一些零星的鞭炮、自己舍不得吃下的面丸子、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糖果作为压岁,那种温馨、欢乐场面让我至今难忘。“亲娘”给我们的不只是压岁钱,更多的是物质匮乏时期的那份平等、分享和轻松。

        四

         每收到一份压岁钱,我会把所有的压岁钱都从口袋里掏出来,认真地数一遍,然后,清楚地记下数字,偷偷地告诉小伙伴们,那份分享是惬意的,多少有点张扬,小伙伴们也会不甘示弱地告诉我,他还有什么亲戚没有给他压岁钱,明天去外婆家又会收到多少钱,一脸的畅想,我们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认认真真地想着我们的七大姑、八大姨。

        在压岁钱的数字上,真正没有可比性的小伙伴会呐呐地说:我把钱给我妈了。无论多么热闹的场景,往往是这么一句话,就让我们感到私藏压岁钱的行为是不应该的,于是孩子们便一言不发地散了。那时候孩子的心地都是如此透明和善良。

        后来,两个哥哥也找到了一种办法,就是帮我数钱,于是,便有了他们数一次,我的压岁钱就少一些,钱越数越少的故事来,父母和姐姐总是善意地提醒我,不要让他们帮忙数钱,至于为什么?他们却没有明说,自认聪明的我却浑然不知,到了自己能够数钱,自已能够掌控压岁钱的时候,我才感到愤怒:在我自己还不能数钱的时候,哥哥们到底藏了我多少压岁钱?至今还是个谜!

       五

        最热闹的是年后,哥哥们变着花样哄着我去买鞭炮、甘蔗、用江米做的花团子,特别是用钱换那种竹圈,去套各种各样的零食和小物品,这种竞技游戏往往地哥哥们在玩,我在一旁只有欢呼观看的份,只有这个时候我们兄妹的所有行为才是那么的和谐一致,童年的所有分歧和争执也因为我的压岁钱让哥哥们对我有了过多的迁就和礼遇,当然,我也就此换来夏季池塘的一起捉鱼、秋季野外的一起烤地瓜,还有冬季里他们最不愿带我玩的滚雪球。

        压岁钱最终是要交给父母的,我们都知道那是父母用平时节省下来的钱换来的,我们的欢愉只是暂时的,在压岁钱没有交公之前的显摆和富有却是那样的欢畅。我会想着把钱放在什么地方,我知道两个哥哥再无视、再气愤,他们也不至于去偷我的压岁钱,他们可以不偷,但我不能不防,于是,枕头里面,蒲席下面,甚至被窝里,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最后决定还是放在口袋里,不时还可以用手摸一下,感觉稳妥些,只到恋恋不舍交给母亲,心里才彻底感到踏实。

       六

        终于,也到了我给晚辈们发压岁钱的年龄,虽然是佰元、伍拾的票子,孩子们就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波澜不惊,没有想象中收钱的那份矜持,数钱的那份惊喜,藏钱的那份认真!看到更多的是孩子的坦然和平静。

        童年不同样,童年的梦纠缠着梦中的童年,思绪诠释着岁月,岁月温柔了时光!压岁钱作为一种风俗,源远流长,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亘古不变的是长辈的祝福,亲情的体现,家庭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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