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24日星期二 阴
我病了,这是今天早上我明显认识到的一个真理。
早上起来跑步的时候,全身疼痛,头也晕,几乎都想不跑了,但是想到作为主任一级的国家干部,身先士卒还是很重要的,何况以前曾经答应过孩子们,要跟他们一起跑步,现在轻伤就下火线,无论如何都有些问心有愧。
今天早上没有我的早读,于是早餐过后,干脆趴在办公桌上睡觉,也不怕有加重感冒的可能,10分钟之后,大梦我先觉,仍然感觉不舒服,看来,人格魅力也是不管用的啊。
突然想到一个词:病中。
在我的印象中,这个词是比较高雅的,西施捧心,黛玉颦眉,美人平添几分妩媚,更惹人怜爱,但是若认为病是女子的专利,那也未免有些性别歧视的嫌疑。因为,大男人生病了,往往更加千娇百媚,甚至,还能做出巨大贡献。
据说笛卡儿小时候多病,经常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这一来二去,居然就悟出了无数几何定理;闲来看一些古人笔记,也经常说何时何地自己在病中,于是百般无聊,信笔闲话。谁知道这一闲话经常就闲出了美文,于是自己也羡慕起来,什么时候洒家也病上一把,也百无聊赖一回,没准也能写出个什么经世骇俗的大作呢。
据说这种观点也是有科学依据的:一来病中无事可干,而脑袋一般还更为清醒,于是脑力劳动反而更纯粹,于是,许多贡献在病中产生;二来人(当然是指雅人)病中感觉更敏锐,体验更直观,于是关于人生很多问题也想得更加深刻,于是,形而下者上升为形而上,往往能发人所未发,见人所未见,填补无数人类思想空白云云。
但是,以上观点有一个前提:生病的必须是“雅人”,哪怕生同样的病,俗人跟雅人都是不一样的。以前有个苏联电视剧《死亡档案》,里面一个德国军医对一个士兵说:
“这种病,将军生了就叫‘消化系统功能障碍’,校官生了,叫‘消化不良’,尉官生了,叫‘拉肚子’,像你这种小兵生了,就只能叫‘拉稀屎’!”
所以,引车卖浆之徒是没资格生病的,即使生病,也不允许生得这么高雅,最多不过就半夜三点跑到华西医院去排队等挂号,然后被庸医一阵胡说,买上一大堆药回去哼哼唧唧地对付,要想在病中再为人类做什么贡献,那更是痴心妄想。而雅人一生病,连名字都不一样了,那叫“ 恙”。中国传统的人文关怀也体现在这里:俗人们见面都问“吃了吗”,属于形而下的物质层面上的关心,而雅人们见面就问“别来无恙”,其实倒不一定是在问生病了没有,如果没有生病,固然也算好事,但是若对方回答:“自君别后,偶感风寒……”那么问者就必须肃然起敬了,因为下面很可能人家就要说“病中偶得佳句,与兄共赏”什么的了。
所以,俗人生病那是阻碍社会进步,减少社会财富,而雅人生病则是高雅之至,须恭而敬之,大书特书的了。
当然,雅人生病也是有选择的,病生得好,往往锦上添花,生得不好,就常常弄巧成拙了。首先,不能生得狼狈,诸如断胳膊缺腿之类的,那是俗人病,雅人是万万不能生的;再者不能生得邋遢,雅人是应该在任何时候都要保留自己的形象的,若生病生得跟下里巴人一样,未眠太丢面子;三者生病一定要好,哪怕好得慢一些以体现雅人的矜持也无关紧要,否则,一病不起最后挥手自兹去,就很不高雅,更别谈病好之后再为国家为人类做贡献了。所以,司马懿装病骗曹真,故意弄得鼻涕眼泪一把抓,就是深明此道:您看看,我生的是俗病,而不是雅病,估计是离黄泉路不远了,不会再有什么作为,您就放宽心出去打猎吧。
所以,综合来看,雅人适合生的病主要有一下几类:
1,偶感风寒。这的确是高雅之至:既不伤筋动骨,一般又没有性命之虞。卧床数日,尚可闲来观书习字,没准什么“病中吟”一类的大作就此诞生,为人类文化遗产添砖加瓦。当然,偶感风寒,发点烧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是这发烧也有等级的:一般说来,正常体温下,人类比较适合进行现实主义创作;烧到38度的时候,就可以写浪漫主义作品了;烧到39度,适合写魔幻现实主义,40度适合写荒诞派作品,41度以上完全就是一黑色幽默,烧到42度以上,估计就只能写印象派了。
2,心脏病。此病不利于剧烈运动,最好静养,与雅人矜持高傲之性格恰好谐和,得此病者,缓步当车,飘飘然有君子之风,的确高雅得紧!
3,胃病。一般情况下不会转恶化,只要注意饮食安心调养即可。君子本来就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得此病者,与圣人主张暗合,具有无上之理论高度,高雅之至!
4,中毒。这病听起来吓人,其实也是高雅之至的,武侠小说里面那些大侠们那个不是身经百毒呢?魏晋士大夫喜食五石散,服食之后全身发热——实际上就是中毒症状。此时名士们便一阵穷走,谓之“行散”,这中毒之后解毒的办法居然也领导一时潮流,连那些没钱买五石散的穷人也装模作样躺在地上作痛苦状,人问之则答曰:“药性发矣!”所以,能中毒首先就是一种档次,而中毒之后的痛苦也是一种高雅了。
……其他的,生病不多,的确无法尽述矣!
敲完这些字之后,不免有些自得:看来,洒家好像也有机会跻身雅人之行列了,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趁病中的大好时光,以先辈为榜样,细心摸索、仔细体会,填补洒家一直以来在病中无甚建树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