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家在一个矿上的小镇，7万人口，大部分人务农，少数在矿上挖煤，是煤矿工人。矿区，空气质量怎么也不会好的，到处灰扑扑的，拉煤车穿过带起一阵扬尘，呛鼻。

刚刚她拉着我去买东西，从社区宿舍到矿门口的超市，我们走得很慢。路上遇到了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人，他带着鸭舌帽，遮着脸，看不清年纪，手上提着两个旧水壶，闷头往前走着。还有五步的距离，姥娘赶紧攥住我的手，让我让开了。我疑惑，却没多问。姥娘这一辈人对生人都忌惮得很，对于男性，尤其觉得像坏人，总是跟女孩子说要躲着，避着，让着，但要是认识的，又都会多夸上几句，说当家的都不容易。

拐过弯儿来，姥娘开口了，说：“这人有什么想不开的啊，现在这么好的社会，可不能钻牛角尖，刚才过去的这个，学习可好了，在市里是第一考走的，算是状元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疯了，有时候见了人就好骂骂咧咧的，要上去抓人家，话也说不清楚。他妈妈好不容易糊弄着拽着他毕业了，这不，回来干了个扫大街的活。这人啊......”

我听了觉得很心痛，市里第一绝对是学神了，学生时代的苦我们都吃过，那些第一们，都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奋斗来的，怎么就？现在他每每走过，接受的人们的目光不再是羡慕和尊敬，而是复杂的惋惜和嘲笑。他还是有工作能力的，他应该，没“疯”吧？他也许只是压力太大了，太大了。他需要调节，调解，和自己和解。我不知道......

话题继续着，“那边街上好坐着一个女人，也不知道哪里的，衣服脏脏的，头发和个狮子似的，也是疯的，那放学路过的小孩儿光戳记她，打她，说她，笑话她，唉......”“他们为什么要打她啊？”我心里窝了一肚子火，问道。姥娘说：“谁知道啊，干嘛打她啊，这么可怜人。”

他/她是疯的。人们除了退半步，再说上这么一句半是感慨半是同情的话也就没有下文了。现在的情景，自己的日子还过不好呢。矿上工资低，一个月一两千，两三千的人大有人在，还要管一大家子的吃喝，生活没有容易的。我知道姥娘大部分是想说给我听，教育我的，让我知足，感恩父母，再加上自己要想开，再好好学习，工作。

这些话原是没有错的，但我仿佛也走到了那个临界点。遇到的麻烦事已困扰了多年，折磨得我很憔悴，又时常常会想，大概，我也是疯的吧。父母长辈不应打扰，其他人更无关紧要，只有在漫长的岁月中静静消化，消化得掉，带着伤前进；消化不掉，消化不掉，我不敢想了...... 一如多年前的那冷眼看着的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