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熙燕,燕子归来的燕。
我五岁上还不会说话,大人们都说我是个傻的。
阿娘并不把旁人的话当一回事,只是吃的愈发少,愈发素。
阿娘信佛,便带我出去寺庙拜观音菩萨。
庙里的师傅对阿娘说,我前世是一株草,今生合该转生成一棵树,可是轮回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让我做了一回人。除非以后有幸遇得机缘,不然此生都只能做个哑巴。
阿娘心焦着问,机缘在何方?是人是物?
师傅说,天机不可泄露。
阿娘听闻垂下眼来,久久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跪在阿娘身旁的蒲团上,好奇地睁大眼睛去看,师傅盘坐在菩萨像前,金色的光把他的光头照得明亮,师傅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手中犍稚将木鱼敲得咚咚响,很有节奏,像阿娘小时为我哄睡的拨浪鼓声。
师傅好半天都不动一下,我渐渐对他失去兴趣,便去看他身后的一幅图画,挂画的钉子碰巧落了,掉在暗哑的地上,上面画着一个穿着裙子的人,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穿这么漂亮裙子的人,得有多好看啊!
我的眼睛被吸引,跑过去想把它捡起来,仔细看看他的脸。
可遗憾的是,最终我没看到他的脸,阿娘捉住我的手,让我动惮不得,只好放弃。
“燕儿,那是地藏王菩萨,杀戮太重,女子不宜久观。”
回去以后,阿娘在念佛的间隙,便总时不时哀伤地回头看我,会问我是她的福还是祸。
阿娘命里无子,膝下空虚,只在三十五岁得了我。
我一落地,便无啼哭,只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四下张望,把接生的婆子都吓了一跳。
长到七岁,无病无灾,只是不能开口说话,也不会笑。
阿娘年老色衰,阿爹不喜她,也不来看她。
有了我以后,阿爹更不喜阿娘。
只因外人得知我是个哑巴,便有人传我是与林家结仇的灾殃转世,今生是来索命的。
阿爹在朝堂做事,最忌讳这些,只要有人说,他便会对我发脾气。
可阿娘很疼我,她会在阿爹发脾气时,把我藏起来,不让他找到。无事时,她时常把我搂在怀里温柔地说话,也给我讲一些简明的佛法,让我别恨阿爹,他有苦衷。
我一点都不恨他,只是心疼阿娘。
因为我,她时常欣喜,时常郁郁寡欢。
谁也说不清,我的出生到底是福是祸。
直到我七岁生辰那日,阿娘死了,林府上下都唤我作煞星,说是我克死了阿娘。
二娘把我叫过去,单独在堂屋同我说话:
「人人都说你是木头,我却不觉得。木头没有心,你却有,只不过你的心不是白的,是黑的。你身体里淌着的也不是血,是毒。你这样的孩子是十八层地狱里跑出来的小鬼变的,我们林家是大家族,留不得你这种腌臜货。好在你娘生前还算积了德,在庙里有些供养,你便一辈子在庙里,磨磨性子也好。说来说去,只一条,以后莫要出现在林家人面前。」
二娘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只是我都记下了,她是让我去庙里。
阿娘死了,我再也没有阿娘护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