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沅琪正侧卧在贵妃榻上,穿着一件红色长裙,手执一本兵书细看,一个婢女从外间走了进来。
“王后,您要找的人此间已经侯在殿外了,宣否?”
榻上的人闻声抬眸,“快宣,快宣”。
不过半刻,一位须发全白的老头在婢女的带领下进了里间,沅琪见来人后脸上带了笑意,遣散一干侍卫和婢女。
老头一见榻上之人便作揖称道:“草民见过王后,许日不见,王后安否?”
沅琪拉起老头正要作揖的手,“易伯伯唤我沅琪就好,一声声王后,折煞我了!快到这边坐。”
“如今大小姐贵为王后,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边说边坐在了圆凳上,这圆凳是万俟王从泰山选最好的古松树花重金请良匠做的,除了太后和他之外,这老头是第三个能坐在上面的人。
“易伯伯是从小看我长大的,唤我沅琪便是,不然倒是生分了。”
“那老朽遵命,唤声大小姐。”
“也罢,易伯伯,将军府的陆姐姐可曾醒来?”说这句话时,脸上满是关切。
一老头捋了捋胡须,“不曾,身体一切正常,就是不曾醒来,很是奇怪,怕是她还不想醒罢了。”
“诶,也不知何时能醒。那我吩咐您带的药可带了?”
老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了红衣女子,“大小姐,你服用这个药已经两年了,虽然这药能让你不怀孕,可是长期服用,对身体有害呀!”
沅琪接过瓷瓶,放在衣袖中,“无妨,只要不怀那人的孩子就好了,其实活太久也没意思的。”
“大小姐,要是不想要孩子,大可不和大王行房,何必作践自己,你不允,大王自然不会动你。”
“我欠他太多了,不能让他再左右为难了。”说着看着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他的影子,统统是他特地为自己做的。
囹圄上早朝正好经过,看时候还早,便想着进来看看沅琪,没想到刚进来便听见沅琪的那一句话,刚进里间便问:“沅琪让谁左右为难了?说与孤听听!”
沅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将目光转向了来人。来人穿着明黄色金线镶边龙袍,蹬着一双黑色长靴,已经脱去稚气,俨然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沅琪走上去帮他拉了拉衣领,看着他说:“没有让谁左右为难,只不过和易伯伯说起陈年旧事,那时沅琪不懂事,总是让大王您左右为难。”
“沅琪何出此言,为你做的都是孤心甘情愿,怎会左右为难!”面前的红衣女子,比起初嫁时,已经多了几分为人妇的韵味,更是美了。
沅琪见他又看着自己出了神,贴心提醒道:“大王,这般时候该是上早朝了,别在这里耽搁了,落人话柄。”
“恩,孤先走了,待会再来!”
见那人走远,沅琪松了口气,“易伯伯,我派人送你出宫罢,今日之事不可对其他人讲起。”
“自然,老朽告退。”
万俟囹圄坐在上面,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大臣,竟有几分倦意,一旁的李公公知晓他的意思,就对下面的众臣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面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宰相林棠溪手执笏板站出来奏道:“大王,您与王后成婚已有两年,可其并未替您育有子嗣,不孝有三,为后为大。王乃一国之君,子嗣更是国之根本,臣与其他大臣商量,认为大王应该多纳几个妃子,为我拓柏王朝开枝散叶呐!而王后无后,更是有愧这后位,应该让贤才是!”
这一段话驱走了囹圄所有的倦意,他拍案而起,“林棠溪,你放肆!孤可是你能数落的,孤的王后更是轮不到你来说。听你这意思,要是孤不纳妃嫔,你是不是想取而代之了!”
看着怒不可遏的大王,林棠溪嘴角上扬,果真是不成大器的东西,难当大任。“臣惶恐,爱国之心,天地可鉴,这一谏言,实乃为大王着想,为拓柏着想!”说着跪了下去。
“好一个为国着想,来人!把林棠溪绑了!今日孤便让他去侍奉先王!”
林棠溪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上面的那个人,“臣一片丹心,今日王若杀我,便是无道!”
“无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到我这怎地变成无道了!来人,绑了!”
林棠溪跪在原地,众人不敢绑,“大王,当年臣救王后之际,王太后当着众臣许过诺的,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不杀,君无戏言啊!”
囹圄抬眼看着下面把头紧紧贴在地上的林棠溪,冷笑一声,“今日若不是宰相提起,孤怕是忘了,孤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食言,来人,退朝!申时西园梅林宴请众臣,就当是孤给宰相赔罪了!”
一干大臣在下面吓出了冷汗,听到最后这句话,忙不迭的跪在地上大呼,“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申时梅林,彼间梅花开得正艳,众人坐在梅花树下,大有落芳食色之趣,一时间喝得人面梅花相映,不亦乐乎。
万俟囹圄坐在主座一个人喝着酒,眼睛时不时看向众人,最后却一直盯着林棠溪。
林棠溪发现异样,举着酒杯上前敬酒。“大王,微臣敬大王一杯,敬您深明大义!愿我拓柏千秋万代!”
“呵呵,孤就承了这杯酒,只是孤并非深明大义之人,而是睚眦必报!来人,给我把林棠溪绑了!我们玩个游戏!”
林棠溪手脚不一会便被捆了起来,不解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您莫不是要反悔?”
“自然不是,君无戏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不杀!来人,把林宰相装进麻袋,找几根木矛,就地击杀!”
“这这这……”,林棠溪被装进袋子前一刻,看着面前这个人,发现他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傀儡了,他长大了。
那天,飘着小雪,梅花落在众人头上、衣服上、酒杯里,诗情画意。可是林棠溪的声声喊叫,却铭记在了所有人的骨子里,这一招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不杀却还是置人于死地的手段,让人重新审视他们的王。
而囹圄,依旧喝着酒,云淡风轻,似乎真的只是玩了个游戏,看着众臣开口道:“这林棠溪素来不把孤放在眼里,仗着两朝大臣的身份,屡次刁难于孤,今天孤要让在座的诸位知道,这天下,是我万俟家的,不是别人的!”
喝酒的还在喝酒,说笑的还在说笑,下雪的还在下雪。这一棵大树倒了,自然是要找另外一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