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正月初二的夜晚,窗外簌簌地落着小雨,寒风把檐下的红灯笼吹得左摇右摆。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日子,我又想起了故乡的老屋。
年前哥嫂和二姐打来电话,请我们一家回去耍,说疫情解封了,回老家过年的人多,挺热闹的。还特地强调,说老屋多年没有维修,没法入住,但可以住在他们家里,床铺宽裕。说实话,我也想回去,可回到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故乡,不是主人,而是在哥姐家作客,那种感觉特别别扭,所以还是呆在成都过年了。
父亲是2002年去世的,父亲走后不久,我们几姊妹便将母亲接出来和我们一起居住,老屋就再也没有维修过。记得去年7月回家在母亲坟前烧完两周年冥币后,我便独自回老屋看了看。我们家族居住的是一个较大的院子,多年无人居住,院子早也破烂,我家老屋在院子靠边的一间。推开老屋的门,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那张用于一家人吃饭的方桌还是左边靠墙摆放着,一般是母亲和我坐在方桌的右边,父亲和哥哥坐在前边,大姐和二姐坐在后面。那时家里穷,生活差,隔几个月能吃上一顿肉都很好,但父亲豁达乐观,农闲时总会边吃饭边给我们讲一些故事或笑话,我和二姐时常听到搞笑处憋不住了,便将嘴里的饭喷了出来,母亲一边训斥着我俩,一边收拾残局,父亲也不再说话,等一切回归平静后,可能母亲也想让我们知道笑话的结局,便又侧过脸去和颜悦色地问父亲“然后呢?”
房屋右侧靠墙边还是摆放着那两个木床,没有床垫没有被褥,只是两副木架,它们像似楞楞的看着我在问:还记得吗,你可在我这儿睡了十多年啊?贴满我们读书所获奖状的那面后墙已经斑驳破烂,残留在上面的纸屑在风中挣扎着摇曳,像一直在等候着我的到来,向我作最后的告别……
进入后屋,后屋外墙上已经被雨水淋破了一个窟窿,后门也已经破烂。这个泥土砌筑的灶台似乎比当年矮小了一些,还是当年的这口铁锅,已经锈迹满满,我坐到灶台前,空空的灶膛里像又燃起了红红的火焰,母亲在灶台后还是像当年一样忙碌着,时而切菜,时而炒菜,还在责怪着我,火烧大了,菜烧糊了,似乎又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块刚出锅的肥肉,放进我急忙仰头张开的嘴里,多烫都舍不得吐出。靠墙放置的这口石水缸很大的,可以装七担水,读高中的时候,我也渐渐懂事了,每次去学校前,我都要去百米外的水井担水,将它贮满,让父亲随后的日子尽量少担一点。屋门前的柱子上还挂着那半截竹筒,竹筒里装着细沙,那是父亲在过年过节为儿女祈福用来插佛香用的,如果还能飘着当年那一缕青烟该有多好。这就是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老屋啊,储藏着我太多的记忆与欢乐,可惜现在年久失修没法住人了。
当我关上屋门要离开的那一刻,心里觉得千般难受,万般不舍,我的鼻腔一阵又一阵酸楚,我难以控制,热泪如注,咽泣如婴……
我离开老屋到不远处的哥哥家里,哥停下手中的农活,客气的招呼着我喝茶,嫂在厨房里一边准备着水果,一边张罗着晚饭,显然他们是把我当做客人对待,我的到来给他们增添了很多麻烦,我不禁别扭起来。母亲健在的时候,这种感觉不明显,可能是因为回家看母亲的理由充分吧,是啊,妈在家就在,现在没有妈了,也就没有理由回家了,现在回来就成了这儿的客人啊。
第二天一早我便起身离开,但真正离开时,向老屋的方向望了又望,总觉得老屋对我有一种牵盼,随着车辆的渐行渐远,那种牵盼的感觉,就愈发的沉重。
在这万家团聚的日子,故乡的老屋,对不起,您的游子没能回来看您,遥祝安好!
文末,我引用邻居赵义山教授的一首词来表达我的心境:
江城子——流连老屋
赵义山
百年老屋绕榆槐,我归来,户谁开?福寿雕窗,俱已蒙尘埃。纵有画梁思旧主,情不怿,眼难抬。 垂髫记忆此间埋,事萦怀,泪盈腮。邻舍鸡声,唱晓一何哀!梦里慈亲犹苦别,揽衣起,独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