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一战五年未捷,如今南边已经入夏了,南风带来的闷热的潮湿令人心生烦躁。苏卿半倚在回廊扶手上看最近新出的话本。话本最后的批注“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让人看了心烦。风吹过,惊起了树上的鸟。无休无止的蝉鸣吵得她整个脑子嗡嗡响。
苏卿手里把玩着一块打磨的极为圆润的玉石。前年一个没钱吃饭的老神棍正好倒在了府门口。仆人把他扛进来后,他就开始吹着着他这块玉有多神奇。苏卿也不信,只是觉得这块玉的质地上佳,入手清凉,夏日里来降暑正好,入股不亏。
“阿清在北境怕是要热坏了。他现在应该会稍微黑一点,瘦一点,高一点吧……两个月前送的信也该到了。这个臭阿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见我……”思绪渐渐飘远,耳边的嘈杂也重归寂静。
“卿卿”
“卿卿”
一道熟悉的声音仿佛在耳边萦绕,苏卿的深思逐渐从休憩中清醒。北境战事未捷,阿清怎么回得来呢?我可是要得相思病来,这次的幻听可是好真切。苏卿微微睁眼,眼前人仿佛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头发散乱,眼底乌青,嘴唇也龟裂了,血污和黄沙覆盖在铠甲上,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阿清——”苏卿猛地上前用力抱住谢清砚。她想过苏清砚凯旋时,该穿什么衣服、要梳什么发髻、画什么妆容来接受谢清砚眼底的惊艳和欢喜。可她从不敢想谢清砚会不会受伤。眼前这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遍体鳞伤的谢清砚让她的心被紧紧拧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谢清砚拍着苏卿的背,温声道,“卿卿,北境的歌很好听呢,我唱给你听,你别哭,笑一个好不好。”苏卿狼狈地抬起涕泪横流的脸,奶凶奶凶地吼着谢清砚,“谁把你整成这个样子的,我去找他算账。”
谢清砚一脸憋笑“真的?”
“真的。”
“北境的烈日晒得我都黑了,卿卿可嫌弃我?北境的风沙吹得我都成一个糙汉了,卿卿可还心悦我?”
苏卿听了又是一阵心疼和不舍,愧疚、无力感在心里挥之不去。谢清砚去保家卫国,她怕他孤身一人,怕自己无法守护他。她喜欢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谢清砚,是希望他可以一生顺遂,平安无虞。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那便无人欺我了,你家阿清可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男子汉,怎会被欺。”
“对,我家阿清可是人间绝色天下一甲的男子,谁敢欺,被我逮着就把他往死里整,打得他缺胳膊少腿的再也找不到老婆……”苏卿一脸正气凛然把谢清砚笑的整个人瘫在了回廊上。
“你这莽夫,突然地就回来了,也不遣人通知一声,我都还没梳妆打扮。北境战事可是结束了,你以后不会再走了吧。现在暑期正盛,你这嘴皮子干的没个人样,我方才正好做了解暑汤,马上给你拿去。”苏卿一想起事就风风火火的要跑去拿解暑汤。谢清砚一把又把她拉回怀里,学着唱戏的人的语气调笑着。
“你这泼猴,急什么呢?你不是想去滇南、西蜀、北境吗。我此去战地,与当地的战友聊的甚多。我先讲给你听,等日后你要去,才不会那么无措呢。”
“你不先去洗洗换个衣服?”
“你嫌弃我?”
“那我先给你倒个水,省的你口干。”
苏卿也学着谢清砚的动作倚在回廊的扶手上,喝着谢清砚端过来的水,听着他温声徐徐描述的场面,吹着他摇着扇子的风,又悠悠地陷入了睡梦中。
她手里的玉石,裂了一角。
“一纸乡书万里来,问我何时归。
苏卿卿,这次我就应了你。魂归故里,入你梦。
可好?”
北境的月光洒在橙黄的沙子上却被温热的鲜血染红。北境的黄沙,今夜将被鲜血凝固。冰冷的剑芒划出刺眼的弧度,谢清砚躺在将士们凉透了的尸体上,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温度也逐渐流失。手指微微蜷缩着,握住了路过的风。
“昨日收到卿卿来信,我托了你去看她,现今可是你带着卿卿来看我了?”北风难南渡,回应谢清砚的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大风带来的,只有沾着血腥味的寒凉。谢清砚合上了双眼,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随着最后的思念飘走了。
“我去向黑白无常说一声,我得亲自去见一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