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妇女的一夜

     晚上八点四十,于丽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

     前几日下了场大雪,气温急速下降,路面结的冰像镜子一样亮晶晶的,冬天是实实在在的来了。原本只需半个小时的公交车,硬是在路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个小时,人很多,天又冷,这样摇晃着到家,于丽觉着身体的每个脏器都很受伤,说不出的一种不舒服。

   屋里黑着,老李不在家。于丽不想开灯。借着窗外的城市之光,她摸索着换上棉拖鞋,两步跨过餐厅,将包和身体重重地扔进客厅的沙发,闭上眼睛,眼泪就无声地流了出来。

   今天,因为工作上的一点小失误,局长在基层领导会议上,狠狠地批评了她,一点颜面也没有留。做为局里最大的业务科室主任,她负责的工作最多,出差错的机会自然也最多。过去的每一任局长,都非常尊重她,从来没有给过她难堪。现在,老了老了,倒来受年轻人的气,看他们的脸色活,她心里的那个委屈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得听着,因为人家是领导。可是,她心里也是明白,局长是嫌她在主任这个位置太久啦,有意让科里的年轻人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凭什么啊?她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年了,按道理,她早都有资格提副局长的。只不过阴差阳错地一些机缘错过了,后来就想着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业务,对得起党,对得起政府给的那一份工资,光荣地退休,就可以了。今年她刚五十岁,还有五年才退休呢,就让她让出位置,到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小孩子手底下去混日子,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本来就一肚子气,挤公交车的时候,又惹了不高兴。她好不容易跟着人流挤上了车,还没有抓稳,就被旁边一个年轻女人的高跟鞋踩了一脚,那个钻心的疼!可恨的是那个女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让她恨不得当众给她两个耳光,最终,她恨恨地骂了句:没教养!年轻女人嫌弃地丢过来一句:有本事不要挤公交车啊!气得她心脏疼。

    她可以不挤公交车的。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老李,老李肯定又是一顿数落:开了一辈子车,技术还那么臭,胆子还那么小,一下雪就不动车,非要挤公交,怪谁?是啊,怪谁?从三十来岁开始有了第一部私家车,她的技术就是一直停留在一个水平,天气好的时候是没有问题的,但一到冬天,她就是没有那个胆量将车开出去,也被老李逼着在雪地里开过,感觉心脏就要跳出胸腔,眼睛使使盯着前方路面,紧张的连气也不敢喘,最终还是追了尾。是她心理素质太差,技术太差,她认,所以冬天她不开车,那又咋地?这也是被人奚落的理由?

    楼顶有拉动椅子的声音,有弹钢琴的声音,有男女轻声说话的声音,有孩子大声嚷嚷的声音。而自己的家里是安静的。于丽闭着眼睛,一只耳朵静静地听着传进隔膜的人间杂音,另一只耳朵感受着家里的安静。手机响了。于丽被吓了一跳,尽量将胳膊伸长,将扔在一边的包够了过来,摸索着找到手机,是父亲的电话。于丽坐起身来,调整了一下气息,接通了电话。

    父亲问于丽吃饭没有。于丽嗯嗯两声,回过头去问父亲吃过了没有,吃的什么。父亲说吃过了,又问建峰在不在。于丽不敢撒谎,怕父亲找老李接电话,就只得如实说老李出去应酬了,问父亲找老李有什么事情。父亲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问问。又叨叨说,天气冷了,让于丽要注意身体,不要感冒,因为一感冒于丽就爱咳嗽,一咳嗽就一两个月都好不了。

   于丽鼻子一酸,忍着。父亲已经八十岁了,却还这样操心着自己。于丽告诉父亲,周六她和老李回去看他。父亲强调说让他们好好工作,不要挂念他,他一个人蛮好。然后听于丽坚持周六要回去,就很开心地挂了电话。

   妈妈走了八年了,父亲一个人过。于丽兄妹三人,哥哥是长子,退休后和嫂子一起,去另外一个城市带孙子去了。妹妹比她小两岁,因为结婚晚,儿子才上高二,夫妻俩陪着未来的天之骄子,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和老李的女儿在外地上学,已经大四了,只有她有时间、能力去陪伴和看望父亲。

   说陪伴,其实哪里有多少陪伴。最多是看望,一星期,怎么也不能超过半个月,必须得回去一次,帮父亲收拾收拾房间,做些好吃的,再陪着说说话,已经很好了。因为双休的另一天,他和老李必然还得回公婆家,去看望公婆的。老李家也是三个孩子。老李是老大。下面是弟弟,两口子都在国企上班,去年侄女考上大学,弟媳妇就坚持离了婚,弟弟心情不好,天天借酒浇愁,日子过的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妹妹两口子都是公务员,没有孩子,家是还完整的,但两人各玩各的,谁也不干涉谁,天天在各种饭局和应酬场合混,忙的不可开交的样子。只有于丽和老李是闲人,或者说,只有于丽是闲人。因为老李的应酬也是必须的,一个星期七天,怎么也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外面吧。但老人总还是要看的,他不看你就得看,何况公婆对自己一直不错。

   公婆和父亲的年龄差不多,但身体都不太好。公公前几年脑梗,抢救过来后,半边身子不是特别麻利,出门得拄着拐;婆婆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能离药,不能累,不能生气,哪里有能力照顾公公?那就得请保姆吧。可婆婆是内退,工资低,两个人加起来也就不到六千块钱的收入,光吃药就得花掉一半,哪里还有闲钱请人?全职保姆是不可能的,费用太高,老人也不愿意家里有陌生人同住,最后商量,每个月三千块,请不住家的保姆来照顾二老。保姆费么,于丽两口子、老李妹妹两口子两家,每家每个月一千块,弟弟每个月五百块,老两口自己再掏五百。周一到周六,保姆每天上午来,帮着收拾收拾房间,给老人做做饭,下午陪老人散散步说说话,做好晚饭后就离开,早饭么,老两口牛奶面包什么的自己对付着,好歹也算是。周日保姆休息,如果孩子不回去,老两口就得自己张罗,怎么行?所以,于丽的周六,只要能挤出来,一般献给娘家爸爸,周日,一般都陪同公婆。能陪伴一天是一天,能看望一次是一次,谁还没有老的时候呢?

   有饭菜的香味飘了进来。于丽闻了闻,应该是红烧肉的味道。这样冷的天,窗户都是关闭的,想必是从邻居家的烟道倒进来的。于丽突然有些饿了,也更有些气恼。她们这个156平米的新家,其实是去年年前才搬进来的,安抽油烟机的时候,因为少一个烟道止回阀,就总有公共烟道的味道飘进家里来。于丽已经给老李说过几百回,让老李抓紧时间找人来弄麻利了,老李也答应了几百回,就是没有一次真的落实了的。一个字,忙啊!

    真的不知道他都在忙啥!名义上是领导干部,可又不是党政一把手,无非就是个处级调研员,你哪里那么忙!五十三岁的人了,还能再提职吗?白日做梦!那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家庭里来,不好吗?当然是好的。这一点家庭观,老李还是有的。何况于丽也不差,他老李这个年龄,怎么也知道家庭和老伴的重要性。可说归说,做归做。说的好听,做的少。想生气,想骂人,气不着啊,骂不着啊,人家会说好听的,哄一哄,于丽也就只有认了。女人不都吃这一套么?何况,有几家的男人,活到五十多岁了,还有心情哄老婆,还会给老婆说软话?所以于丽你算了吧,你知足吧。于丽的姐们黄安安说。

    于丽去厨房打开抽油烟机,她得将恼人的红烧肉的味道抽出去。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女儿上大学以后,晚饭她就吃的很少了。如果老李回来吃饭,她就炒个菜,陪着吃一点,如果老李不回来,她就吃点水果,喝点酸奶什么的,哄骗哄骗胃,就算了。但是今天她感觉自己很想吃东西。胃里酸不溜溜的,横竖不是滋味,必须来点麻辣刺激的不可。冰箱里有鸡蛋、火腿肠、牛奶、面包等能够储存的食物,蔬菜有上海青和几棵芹菜,另外还有半颗白菜和两个西红柿,一把蒜苔。上海青和芹菜的叶子都蔫蔫的有些黄了,蒜苔也被抽干了水份,干瘪了。

   于丽关上冰箱,心情又灰暗了几分:周日买的上海青和芹菜放成了这个样子!因为这一周,老李都没有在家吃饭。星期一,说是单位加班,星期二和星期三,陪领导接待客人,今天,有哥们过生日。她继续在厨房里翻厢倒柜,很轻易地在柜子里翻到了方便面和粉丝这样的方便食品。她拿出来,在手里掂量着,看。喝了酒,老李喜欢吃方便面,只要有时间,回到家就找方便面吃。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的桌子上,一晚上都在干啥,难道只看不吃?老李的解释是酒后一包方便面,解酒。于丽说了几百回方便面这种食品对身体不好对身体不好,老李总是满不在乎的回她一句:全国人民都在吃呢!

    现在,于丽也很想吃一包方便面,让自己被毒害一回呢。是啊,自己天天叨叨养生养生,可光她养有何用?老李这样的生活方式,自己养的越好,将来不是越得要自己侍候吗?何况一个人活着,有几个意思?死得越晚,不是孤苦的日子越久?老李笑呵呵地说,你好好养生,将来我早早的走了,你展现一下魅力,活一个第二春,再找个老伴,我不会吃醋的。于丽在心里冷笑:倒找给我钱,我也不找呢,我侍候你这个老爷还没有侍候够吗?唉,说起方便面,怎么又想起老呀死呀的事情了,真是,联想越来越丰富了。

   于丽叹口气,把面袋子撕开,拿出面块扔进碗里,准备给自己泡方便面。客厅里手机又响了。她放下暖瓶,去接电话。电话是女儿打来的。女儿说问清楚了,研究生辅导班收费三万块,问什么时候可以给钱。女儿前些日子说过,现在本科毕业很难找到好的工作,准备考研究生。考研究生是好事,必须支持。但女儿又说光靠自己学习,很难考上,参加辅导班就比较容易。那就参加啊!不管多少钱,他们俩口子都必须得支持啊!于丽立即告诉女儿,这周休息就把钱给她打到卡上。女儿很满意,很快挂了电话。

    将倒上开水的方便面碗端到茶几上,于丽等待着。虽然答应了女儿,但三万元真的不是小数。于丽和老李,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一万块。工薪阶层,听起来不少了。但是,三年前,从他们订上这个新房开始,每个月就要还三千多的房贷,只剩下六千多。给女儿两千块生活费,剩下四千多,给公婆一千块,剩下三千多。这三千多,还有家庭的各项必须开支,还得计划存点积蓄,怎么支配都不够啊!哦,原来住的老房子租出去了,每个月收租金一千五,这个钱,于丽是咬着牙存下来了。她得为她女儿考虑:无论如何得为孩子在将来工作的城市准备一间房,那种让未来女婿在房产证上加上女儿名字的事情,她于丽是开不了口的。她算计着,等女儿需要时,把老房子卖掉,再加上些积蓄,应该够付个首付吧?现在,女儿开口就要三万元块。报个培训班就要三万块!真是吃人都不吐骨头啊!于丽心里隐隐地心疼。可是为了孩子,三十万,也得凑啊!

   方便面的味道其实还不错。特别是对于丽这种一年都不吃一次的人来说。但于丽没有吃出什么味道。她加了些醋和油泼辣子,随便吃了几口面,喝了些汤,便没有了胃口。看看电视柜上的钟,已经夜里十点了。老李应该正喝得兴头吧?这个时间点,肚子填饱了,酒也应该到了微醺状态,每个人情绪饱满:晃荡的酒杯,醇香的美酒,生动的表情,美艳的脸蛋,贪婪的眼神,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或虚情假意,或逢场作戏,总之,每个人在那个桌子上都可以找到想要的东西。于丽真的是烦透了这种酒桌子上的应酬,更是不明白人要空虚寂寞或者不能守住空虚寂寞或者不能找到存在感到什么程度,才舍得把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到这种场合去。老李笑她痴,说中国人就是这个酒文化,是个人,就得适应,是个男人,就得有这种圈子,不然,怎么混?

   开始时于丽还和他争论辩解几句,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懒得再和他争论了。是啊,他一个机关干部,又不是真正的搞专业的知识分子,也没有什么高尚的兴趣爱好,你不让他跟他的圈子吃吃喝喝,天天关在家里,时间久了,他哪里还有朋友啊?男人的朋友不都是在酒桌子上交出来的吗?老李常这样说,说的多了,于丽也就认了。好吧。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快乐,就这样吧。唯一的要求:不要太晚回家,不要太醉回家,不要不回家,OK?

   整理了一下沙发和茶几上的杂物,十点二十了。于丽给自己洗衣了个脸,开始做面膜。她已经五十岁了。例假在去年再不光顾她的身体,如果再不保养,不是会老的很快么?年轻的时候,于丽虽然不算是美人,但也是中等往上走的模样,气质和样子还是很扎眼的。老李年轻的时候倒相貌平平,可几十年过去了,他不仅没有老去多少,举手投足间反而更有男人的味道了。而于丽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对于自己眼角的一道皱纹,黑发间的一缕银丝,都是非常关注的。虽然于丽也更知道,自己这个年龄,对于美,应该有别于小姑娘对于美的那种肤浅和直白的理解,但内心里,却仍然少不了焦虑。因此,隔天做一次补水面膜,每天晚上坚持早睡这些她认为好的习惯,还是要养成的。

    利用敷面膜的时间,于丽把三室一厅都拖了一遍。地拖完了,面膜时间也到了。于是洗澡,洗内衣内裤和袜子,晾上;吹干头发;给脸擦上油,给手抹上护手霜。再到客厅时,于丽看到时钟指向了十一点一刻。

   十一点半之前必须睡觉,必须睡熟。可是老李还没有回来。于丽心里开始不安。老李知道于丽睡眠不好,一般都会在十一点半之前回家。于丽也尽量在老李回来之前进入沉沉的梦乡,这样老李回来后的一系列动作才不会吵醒她。当然,老李也是尽量将声音和动作做到最小,以免打扰了她,这个她还是知道的。今天她上床晚了。因为她今天回来晚了。看来今天十一点半之前是睡不着的了。

    于丽上了床。她进的是主卧,上的是她和老李的大床。平时,要是老李不出去应酬,他们夫妻俩是要同床睡的。如果老李出去应酬,为了不打扰她,老李就会自觉地去小卧室睡。只是老李应酬的时间多,所以,于丽一个人睡觉的时间就多。这不错啦。黄安安说,好多夫妻从三四十岁就开始分房而睡啦,你们这都五十多了,还能睡在一张床上,已经很难得了。可是这不错,于丽怎么觉得这么心酸呢?

   于丽翻了会儿微信,看了会儿朋友圈。现在的朋友圈很无聊,中年妇女的朋友圈更无聊。十一点半了,于丽思忖着要不要给老李打个电话,自己的电话却响了,吓得她一哆嗦,一看,并不是老李的,而是另一个姐们的。

   于丽年轻的时候有四五个要好的姐妹,现在还在这个城市的,只有她和黄安安,还有此时打电话进来的小六,剩下的,都跟着儿女到别的城市生活去了。就算她和安安与小六,也是因为各自的事情,并不常见面。这么晚小六打电话,于丽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小六说,她母亲在三个小时以前去世了。于丽的心又难受了一下,安慰了小六几句,并说明天抽时间过去。

    挂了小六的电话,于丽拨通了老李的号码。手机里很吵,于丽还没有开口,就听老李扯着嗓子说,老婆你先睡觉,我们还没有结束呢。你不要等我,千万不要等我了。老李强调千万不要等。老李知道她在等,却让她白等。于丽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挂了电话。其实她想说的话很多:不要喝多了(虽然已经喝了不少);早点回家(其实已经不早了);注意安全(冰天雪地,不要喝多了滑倒了);有没有带钱;不要忘记手机和钱包。等等。这些话,每一次都讲,几乎讲的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几次是起了作用的。

   于丽放下手机,关了床头灯。客厅的落地灯是开着的。她必须得开着,这样不管老李几点回来,都知道家里有一盏灯是一直为他亮着的。客厅的灯光从卧室门缝透了一缕进来,加上窗帘外灰白的夜空,屋里光线并不是太暗。于丽闭着眼睛,她很想睡觉。但并不能睡着,因为头脑是醒着的。她脑海里浮现出老李在酒桌子上举杯喝酒的样子;在歌厅拿着话筒扯着嗓子吼着八九十年代那些老歌曲的样子;在路边摇晃着拦出租车的样子......她的耳朵又是一直支楞着的:一年四季都是开机状态的手机,就在床头柜上,老李会不会马上打电话来,告诉她马上到家了,或者别的人打来,说老李喝多了,出了什么状况

   ...... ......应该还是睡着了。于丽被一阵尿意憋醒,她起身,看到门缝里的灯光还在,脑子一下清醒了:老李还没有回来!她立即拿出手机,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半。她有些晕了,心开始慌起来,脑门和手心开始冒汗,早已经忘记了自己醒来是上厕所的,而是慌慌张张地拔了老李的手机号码。一声.......两声......天啦,怎么还不接电话?三声......谢天谢地,终于接了。仍然没有等于丽开口,老李说,老婆,我在出租车上呢,已经坐上出租车啦......于丽忍无可忍,说,李建峰,这么冷的天,你是不是疯了?老李大着舌头,但听得出来,意识是清醒的,重复着说,我在出租车上了,往家走呢。于丽气呼呼地按了手机通话结束键。

    两点半还在出租车上。看来,这饭吃的很到位。不,哪有吃饭吃的这么晚的,一定是去卡拉OK了。那看来这歌唱的也是很到位的。可是这个疯子啊,你都是不看时间的么?几点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哦,老李明天休假。于丽忘记了。休假就可以这样放纵?身体不要了?你的身体不是你的啊,你的身体是老婆的、是父母的、是孩子的,还是党的,是单位的呢......

   三点十分,于丽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听到老李换了鞋,然后蹑手蹑脚地推开于丽睡的大卧室门,于丽感觉老李在门口悄悄地看着她,也就几秒钟,老李拉上门,然后,门缝里的灯光灭了。老李去了小卧室。

    家里真正的安静了。于丽躺在暗中,再无睡意。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捣腾,脑海里像放录像似的闪现出许多往事:她和老李是在一个秋天认识的;他们的女儿是春天出生的;她三十五岁的时候乳腺上做了一个小手术,当时以为是恶性肿瘤,那次老李哭了;老李升副处那年,他们利用休假去海南旅游了一趟,真正的过了一下二人世界;母亲走的时候,老李为母亲守了三天三夜的灵......等等。恍惚中,于丽看到父亲,父亲很年轻的样子,站在不远处招手,自己穿着白底红花裙子,听着父亲亲切地叫着自己的乳名,她心里除了温暖和爱,没有任何情绪,她飞快地跑向父亲,跑向父亲,最后扑向了父亲温暖的怀抱.......

   闹铃响了。于丽醒了过来,眼睛疼,头痛。这是睡不好的必然结果。她心里空落落的温柔着,因为在梦中,父亲对自己的爱是那样充溢,自己也是那样的幸福。

   而此时,窗外的天蒙蒙亮了......

   中年妇女于丽悄悄起了床,悄悄地洗漱完毕,轻轻地拉上门,下楼,快步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屋内,中年男人老李的鼾声有节奏地响着。厨房的柜子上,煮蛋器里有两个煮熟的鸡蛋,旁边放着一包方便面和一个面包,冰箱上面有便筏纸,上面有一行娟秀的话:别光吃方便面,一定要吃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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