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出生在甘肃,却从未踏上过那片土地。有时注视着远方的山,总会想生我的那片土地究竟是怎样的?
上个世纪80年代,父母曾带着我们全家回四川老家。听母亲说家乡有座乐山大佛,盘腿端坐在岷江边,日日目送大江东流。乐山市有个茅桥镇,一年四季草青青。母亲的家就在茅桥镇上。
坐在火车上,我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大佛和小镇的样貌。多么神奇的地方啊,我心向往。
然而,眼望车窗外,首先闯入我视野的却是一条黄色浑浊的河。尽管开着车窗,却听不到水声。那条河苍老又疲惫,它拖着沉重的双腿缓缓向前。许是爬山涉水已然精疲力竭,连喘息声都是虚弱的。虚弱到近乎没有。
这时,几段土墙几座土屋从眼前一晃而过。“娃娃们,快看,那是我们的老家!”一直沉默着的父亲,突然间兴奋地说。待我们扭头准备定睛细看时,那些灰扑扑的土墙土院早已不见踪影。
我像错过了奇珍异宝,失落极了。眼巴巴地盯着父亲,我问:“爸爸,那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吗?” 父亲眼睛望着远处笑眯眯地说:“那不是我的家,但是我老家的院子和那一模一样。”
父亲眼里的亮光映在我的眼睛里,眼前的黄土地突然间明亮了许多。“娃娃们,看啊,那就是黄河,咱们的母亲河。”父亲指着再次出现的那条河流对我们说。
这难道就是课文中描写的黄河吗,我瞪大双眼注视着眼前那条土头土脸的河。黄河原来是这样的,不见浊浪排空,未闻水浪咆哮。“和书上写的一点儿也不像”我暗自在心里嘀咕。《黄河颂》里的词句不断撞击着着耳膜和胸膛。
“可别小看眼前这条河,没有这条河,就没有我们一路看到的这些村庄和城市。” 听父亲这样说,我再次审视眼前这条河。它依然其貌不扬步态沉重,默不作声。也许这就是书中所说的悠远与厚重吧。
“等到了四川,见到岷江,你们就知道了。那条河可是波涛汹涌,气势非凡。”正当我专注地看着眼前这条河时,耳边传来母亲的说话声。我回头看向母亲,被她满脸的傲娇逗乐了。
“你们爸爸那个老家算什么家,光秃秃的,巴掌大一块儿,穷得只差喝西北风了。” 夸赞完自己的家乡,母亲话头一转矛头直指父亲。
一提起父亲的老家,母亲的脸上瞬间挂满霜花。嫌语言的攻击力度不够,母亲撇撇嘴,又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父亲一眼。
父亲却乐呵呵地看着母亲,似乎想用自己的笑容融化母亲脸上的寒霜。
“唉——再穷酸也是生养自己的家,人走了,根还在那里……”父亲长叹一声,望着远处,眼里盛满虚空。我盯着父亲笑容渐失的脸等着他说下文。然而,他却再也没说一个字。父亲眼里的光渐渐黯淡,最终被两泓虚空吞没。
爸爸的老家,那可是我的出生之地啊。我不满地瞥了母亲一眼,把头轻轻靠在父亲肩头。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回父亲的老家,自己的出生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