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对我真的太不友好了,是这一年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看到过一句台词,人总是在一瞬间突然就长大了,那我这一年蹭蹭蹭蹭的长大了好几下,三十岁一定要这样才算立么。
奶奶去世了,算是高寿,不算喜丧,离开前的两个月很是折腾了一番,下过病危通知,住过ICU,上过呼吸机,插过管,也面临过要不要放弃治疗要不要回家要不要拔管这样的被动选择。
我一直在想,为人子女,在这些选择里,做的所有决定,到底是在成全老人,还是在成全自己,还是在避免成为茶余饭后闲言碎语中那个不孝的人。随着社会意识形态的改变,我们要死的有尊严这样的呼声越来越高,可是真的面对那样生死存亡的时刻,有多少人能斩钉截铁的说出,我们放弃治疗。没有真正经历那样的事实,就不要预想自己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至少对于我来说,对于一个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对于一个关注了一堆公众号自媒体的我,对于一个三十岁的三观基本已经建立的成年人的我,我自认为内心也并没有强大到能够给自己一个足够自洽的逻辑,能够很果断很理智的说出放弃治疗这几个字。
其实从一个人去世,到办理完后事,只需要三天,跟几十年的人生旅程相比,这样短暂的时间显得非常微不足道,现在想起来,那却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在那短暂又漫长的三天里,甚至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整个人的状态其实是很抽离的,给奶奶穿上寿衣,看着殡仪馆的车把奶奶接走,帮赵师傅一起料理着需要料理的大小事务,给家人订饭,对宾客得体的行礼道谢然后告别,实在忍不住了就躲到楼道自己哭一会儿,第一次写了挽联,尽管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份奶奶一直收着的,爷爷的高级政工师评审材料,那时候年纪小,根本无从知道也无法理解爷爷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只知道爷爷当过军人,好像还职位不低的样子。翻着这份材料,还开玩笑跟赵师傅说,呀赵师你以前也算是个二代啊,那你咋没努力让我也当个二代呢。然后看到爷爷在退休前,任质量处党委书记,还看到爷爷总结质量管理工作点多线长。我不知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老祖宗编出来骗人的,可是到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什么是血脉相连。
我知道奶奶不在了,但是我不明白这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我是在什么时候真的意识到,或者说真的接受了奶奶不在了这样一个事实呢。以前坐车路过光华路高新路口,会下意识的想要不在这里下车回奶奶家晃一圈吧,后来有一次坐车路过那里,依然想要下车,突然反应过来,我下车回去,看谁呢,我以后从这里下车,都没有人可以看了呀。然后痛哭出声。
一个月以后,我已经可以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告诉别人供桌怎么摆,香和蜡怎么点,死亡证明怎么开,殡仪馆怎么联系,遗物怎么烧,追悼厅怎么选,火化炉有什么区别,甚至,人火化完以后,骨灰是什么样子。
我也偶尔会在很多细碎的时刻,想起小时候奶奶手把手教我打麻将的样子,盛夏的中午听着知了拍我睡觉的样子,长大以后每次见我都要悄悄给我塞钱的样子,和奶奶在一起,几乎占据了18岁以前的每一个寒暑假。
我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盒骨灰什么都不剩,我也知道什么天堂地狱投胎转世都是封建迷信,我更知道离开的人都会变成星星在天空中看着我们是狮子王里哄小孩子的浪漫童话。
可是,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在我毕业的时候,在我获得荣誉的时候,还有以后的每一段里程,我依然会把各种各样的证书复印了烧给他们,仿佛我的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他们在。
成年人的底色是妥协,可是每个人在妥协里都会有自己不同的,小小的,但是却固执的,坚持。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我好想你,可以不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