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怀旧心理的,随着年纪增大,对故乡的怀念会越来越重,一些少年时期在乡村经历过的往事,也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这个五一小长假,因疫情防控,不能像于往年那样出远门旅行,但心痒难禁,于是和妻自驾去随南的大山里转转。大山深处,曾经有我四十多年前的故乡。
回故乡看看,一直是我深埋心底的情结。打从七九年返城,几乎就没有回过故乡,那里早已没有我的亲人,儿时的伙伴也都疏离了,虽说故乡总在脑子里梦魂萦绕,但真的回去了,我找谁呢?
故乡名叫火石冲,随县三里岗尚店火石冲。从尚店小街沿一条通往三里岗的乡道,相依着有条无名小溪,这条小溪发源于佛爷岭,汇入均水。从佛爷岭到尚店这条长约5公里的小山冲就叫火石冲。
一九七0年七月,我全家从随县城关镇下放到火石冲。下放的那年,我6岁。这一住就是10年,直到一九七九年十月返城。
七十年代的火石冲叫红岩大队。红岩大队有三个生产队,我家住在红岩一队。大队部在红岩二队一个叫马家祠堂的地方,马家祠堂当时有个红岩小学,父亲曾在这个小学教过几年书。红岩小学就在公路边的土坎子上,几排教室,一个操场,一百多个学生,几个老师。
学校操场是大队放电影的地方。有电影的时候,附近的乡亲就在操场上看露天电影。看电影是那个时候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数百年来,火石冲的乡亲们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耕种畜牧,繁衍子孙。靠着村庄四周开垦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古朴的面貌,在这里耕读传家。还算肥沃的农田,供给村民解决温饱的稻麦米粮,连绵不绝的随南大山,盛产一年四季的野物野果。
五月三日,和妻在三里岗镇上过完早,我们开车就向通往尚店的乡道开拔。
山还是那个山,路还是那个路。四十多年过去了,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原来的砂石路变成了水泥路,连拓宽改直似乎也没有。因为封山育林,因为乡村里也烧起了天然气,葱翠的山越发绿了,已经成了密不透风的绵绵林海。
翻过佛爷岭,下山就是火石冲。
从佛爷岭沿着火石冲往尚店方向,腊树湾、台子湾、龙湾、辛卯湾,晏家湾、马家祠堂,田家湾、桑树湾、天子岗、包家湾、刺子岩、碾子河......我家就住在天子岗下,背后是当地蕞高的山,叫青山寨。遥遥的青山寨上有个铁架子之类的物事,非常醒目,人们说那是航空线,现在依然还在。
佛爷岭上有个烈士陵园。我还在尚店读小学的时候,年年清明那天,学校就组织我们来这里扫墓,与其说是心情肃穆,不如说是兴高采烈,这是难得的集体户外活动。带上母亲做的饭团,徒步5公里,一路春风一路歌,一年只有这一次。记忆犹新的是,扫墓了是要写作文的,所有的学生,开头的那句千篇一律,“四月五日,天气晴朗,我们学校排着整齐的队伍......”
佛爷岭我们那时把它说成伏儿岭。伏儿岭下山就是红岩三队,路边住着一户姓蔡的下放户。他家的三儿子蔡学林和我同在尚店中学读过初中,当时的朱老师戏谑我们“随知青”。如今,朱老师仙去了,蔡学林也早已作古。
快到马家祠堂的路边有个“仙人洞”,据说通到洪山,到底有多深?似乎从来没有人真正进去探过。我们停车路边,拍了几个视频,借着手机的灯光进入洞内十几米,凉风霉气袭面而来,有点瘆得慌。
凭着记忆往前,询问路边的住户,才知道到了马家祠堂。原来的红岩小学早已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了后来八十年代翻新的三间破教室,黑板还在。那曾经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看电影的操场没有了,村民热心地指给我看,只剩下一截似有似无的墙基。曾经在这里,父亲教了几年的小学,好几次深夜,不到10岁的我提着马灯来找父亲,家里,小弟付刚的疝气又犯了。
我的小舅妈刘传秀曾经也是红岩小学的民办教师,她的堂哥刘传永当时是红岩大队的支书。刘书记的家就在红岩小学旁边,村民热心地把他家指给我看,房子还在,人已经住到随州城里儿子家去了。
刘书记家的旁边,当时也住着一家随县城关镇的下放户李玉清,他有一手劁猪的手艺,人们都叫他劁猪佬。他的儿子李官武年龄和我差不多。他曾经的家现在变成一幢二层楼房,一楼的房檐上写着“三里岗供销社火石冲服务部”,是一家买烟花爆竹的小店。
再转过一道湾,过一个小桥,就到了红岩一队。天子岗下,就是我曾经住了10年的家。它现在的名称是尚店村七组。
如今,那一排四间小小的土坯房早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两间红砖房和一间偏厦。七九年返诚的时候,我们把房子卖给了复转军人朱明庆。现在,他一个人住在里面。听说他女儿朱红梅在尚店街上开了一间家电直销店。
坎子下面,是朱远庆的家。朱远庆曾是大队的青年书记,他也不在了。他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他家现在焕然一新,小日子似乎不错,听说他的二女儿朱道蓉现在在孝感。
记得天子岗上有几间仓库,一个碾米加工厂,旁边是打谷场。稻草和麦草堆在场子边上,我和朱本庆、朱道炎、朱道蓉等一众小伙伴就在这里开心的躲猫猫、捉迷藏、玩打仗。我们还在稻场边的陡坡上玩“滑梯”,几个来回,裤子破了,回家肯定又是一顿胖揍。
还记得天子岗上的仓库墙上写着“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也难怪当年人们吃不饱饭,天天有事没事搞些战备设想,还梦想着有朝一日去消灭美帝和苏修等一切反动派。这也许是计划经济年代,中国成千上万农村人相同的悲哀。
如今仓库没有了,听说变成了朱本庆的家。旁边的打谷场也没有了,有人在这里新盖了房子。
路边,还有一间破败的老屋没有拆除,一堵风雨飘摇的老墙上,依稀可辩“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字样,这是哪个时代的痕迹。
再往前一公里多就到尚店街上了,这是火石冲的蕞后一段。这段路,我走了七年,从童年走到少年,从小学走到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