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一生中,大部分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最初看上去都像是徒劳无功的。
——伊坂幸太郎
前两天,在和一个故友打电话时,她看见我做的汇报海报,有点好奇地问我,说你当年很小的时候学PS是不是就是料想到会有一天天天与之为伍。
那你要不要给我点钱,让我帮你算算你接下来要做的哪些事情之后会派上用场?
如实回答后,我都能设想到对面撇嘴的表情。
我们都曾经有过迷茫的时候,在怀疑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其意义;在惶惶无措间追问意义,似乎这成为了一件事情是否值得去做的唯一标准。当一件事情的现实功用清晰可见,而又对我们冥冥中幻想过的未来有所裨益,那这件事情便有了十足的意义。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像是盖茨比一样时时眺望的彼岸绿灯,它值得我们每一天都让自己跑得更快,把胳膊伸得更远,以期品尝到实现梦想后的甘甜。
这全然没有过错,因为我们时常把人生比作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一场有着明确目标的竞赛,以此说服我们自己能够心无旁骛地慨然前行。但与此同时,这样的想法也让我们开始渴求效率,妄图用最快的时间,找到最短的捷径更快地奔向终点。
于是我们开始害怕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无关的事情之上,生怕会浪费了岁月韶华;我们开始害怕前功尽弃,白费力气这样的字眼,开始因为不知所做之事意义在何而选择畏缩不前,恨不得自己有能看破前路的未来视,乞求窥得一线天机。
但事实则是,我们终究是一介凡人,拥有着有限的才能,压根无从知晓万事选择后的结果和影响。我们确实拥有的事物中,有鲜活的过去和一瞬的现在,却鲜有明确而清晰的未来。既然如此,对于一个还未曾发生的结果下一个有意义的定论,本身就是一个荒谬的悖论。人类愿意未雨绸缪本身无过,但如果因此而杞人忧天地庸人自扰未免就有些无趣了。
前两天一直在纠结设计方案的修改,有一版自我感觉良好的方案却被老师否决得坚定,而他大体的缘由是因为这版设计太过细致,不应该进行得这么快,希望我再后退几步从基础方案开始考虑。
当时从导师那儿退出来的时候确实是不甘的,甚至有些许不快。
他不是否定你的方案,他可能只是怕你给自己事先规定好了原本不存在的条框从而限制了你的思路吧。一位好友在看我烦躁的神态后如是解释道。
一针见血。
我们已经习惯于盯着那最后的终点而疲于奔命,却始终忘记了那终极意义曾经是谁规定给我们的。
从冰裂纹,再到一杯茶盏,再到一张黄杨木方桌上的一杯茶盏,再到一个房间里一张黄杨木方桌上的一杯茶盏……这样的放大可以无休止地进行下去,而那最开始冰裂纹的意义早已全然不同。如果把这样的缩放交由时间,那一切的意义也会在其中不断变换模样,越接近最后,那意义才会愈加清晰。
既然一件事的意义对于我们尚不清晰,那又何来徒劳无功呢?
当年余秋雨先生评价《史记》和司马迁时,说过一段很经典的评价,因为原文实在太过精彩,这里就直接引用了,
中华文明能够独独地延伸至今,可以潇洒地把千百年前的往事看成自家日历上的昨天和前天,都与他有关。司马迁交给每个中国人一份有形无形的“家谱”,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不会成为彻底的不肖子孙。
——《历史的母本》
我们人类从来都是从回忆中精炼我们的人格,我们是怎样的存在,并非是因为我们知晓了未来会怎样,而是借由过去的层层叠加。换句话说,我们过去的所作所为,才真正造就了我们现在的自己,由外及内无一例外。而从这一点上生发出的生命意义,也正与我们当下所做的每一件事息息相关。
花一点时间读一本所谓“无用”的书和电影,去做一些暂时看不见意义在何的事情,看似浪费一些时间,其实都是在充盈自己,在人生这项逐渐减少选项的多选题中,尽可能固执地为自己留下几分余地。相比于有终点的马拉松,人生更像是在浩渺海洋上的航行,前方的路从来都不清晰,唯一能作为指南的,大概只有晴朗夜空之下才能看见的北斗七星。除了那个模糊的方向,我们一无所知。但我们却能时常清楚地看见近处的岛屿,还有未知的大陆。那可能不是最开始我们曾幻想过的终点,但却依然可以让这趟旅程拥有意义。
多数情况下,人不是为了什么才去做,而是做了才会知道是为了什么。
初听有几分可悲,但仔细想想,其实有几分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