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又要带我们去看山了。他说:“看山,让你感受征服一座山的快感。征服一座又一座的山,你的快感就积累成了坚韧和自信。”我表示怀疑。M的性格暗合山的形意:沉稳,低调,坚韧。可以说他看山是与山惺惺相惜,默然交流。可惜M所选择的山都缺乏凌厉的一面,不然他的品性会更趋于完美。而且看山不单单是在征服,还有诸多的内容夹杂其间,是一项繁杂的活动。这一点,后来M又有了新的体会。
目的地在江西上饶,山名“三清山”,此山以道闻名,古曰“少华山”。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带着虔诚的心去拜访这座道山的。其间从漳州东乘火车到鹰潭,火车在闽境大山间曲曲折折穿行了十个小时。当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的时候,我们已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瞌睡着,又过了三个小时到了景区饭店。饭后在山腰间绕了两个小时的盘山路才到了三清山脚下。
当我们在大山脚下仰望时,危乎高哉!M颇为豁达地说道:“原来要想征服一座山,得先征服路途的风景。”
导游说这座山有一千八百多米高,有一千三百多级阶梯时,大家都叹息了。导游接着说我们可以坐缆车越过八百多级阶梯直达山腰时,大家都松了口气。导游又说当地一些老头老太婆会去爬这一千八百级的阶梯时,我们队里的ABCDE马上反驳道:“姐哪有那么多时间?!”导游哑口了。我忽然想起问山上的道长爬不爬这些阶梯。导游说:“现代的道长们也没有时间。”
这个关于时间的事让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以前的时间故事,却总是模糊的,多无轮廓。唯一有些清晰的是夜空下邻家大伯讲月亮传说的时刻,那时候好像时间很长,过得很慢。月亮永远是那样遥远而亲切,兀自挂在天的一隅,如此清明。而现在大家总是没时间,时间像根融化的冰棒,明显短了一截。我怀疑时间真的是被上帝压缩了,让各位“姐”“哥”的生活节奏总是处在快进的状态,只是在不断的运转着,忘记了停下脚步,回忆一下往事,想想周围的关心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也许有时候,生活也只是用生存来诠释了。
初次坐缆车,看着缆车如灯笼般一盏一盏望高处飘时,我不禁想起了道士坐缆车的情景,感觉颇为奇妙。真的是在腾云驾雾了,山脚的车辆如火柴盒般罗列着,山尖一座座划过脚底。ABCDE都正襟危坐了!A单手紧紧握着扶手,面色严峻,一句话也不说了。大家在山下的活泼劲都消失殆尽。用M后来的话说,“当人类赤裸地暴露在大自然面前时,是如此渺小,如此规矩,如此虔诚。渐渐开始相信上帝的存在了。”
到半山腰出了缆车,大家的恐惧都消失了,开始肆无忌惮的玩耍起来,因为脚下就是厚实的土地。一座山门昂然挺立,石柱上有古体字对联,大部分联字却看不懂。站在山门前仰望,山顶奇峰林立,云雾缭绕。此刻山风吹拂而过,让人产生幻觉,以为来到了仙境。难怪道士们会选择这里来炼丹修仙,在这里呆久了难免会把自己误当做神仙了。你看ABCDE那飘飘然的样子,浑似聊斋里崂山道士的那位徒弟,“自诩遇仙,坚壁所不能阻”。
石阶陡得很!虽然山上清凉无比,但大家仍是爬得脸红耳赤,气喘吁吁。慢慢地攀登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前进的队伍越拉越长。然导游活似猴子似的,在最前面引路,不时还得劝说前面人停下来等候后来人。一百个阶梯,两百个阶梯……但终于有些人的意志分崩离析了,心里在说服自己没必要去吃这个苦。ABCDE决定返回坐缆车先下山了。剩下的人继续攀爬着……
当我们诅咒阶梯无休无止时,阶梯却消失了。导游告诉我们,此处名曰“阳光海岸”。这名字的风格倒是与山格格不入,然则联想起来却又如此恰当。这是一条平缓的栈道,附着山肩,下底悬空。初步其间,真切体会了古文中所言“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然风景却在此时!阳光像轻纱,披在每一座山的山尖,融化在环绕的云雾间,让人产生了幻觉,仿佛刚经历了繁华的幻灭,不胜真实。山顶的千年古树舒展着青翠的枝叶,却是在吟唱不老的传奇,就在雾气蒸笼之间,和着飞猿的呐喊。我不在意人所赋予的声名,只在意性情所致的欢愉。你看那水墨画般的山,就在天际的转角豁然开朗;我怀疑往日所见之山水画尽在此间,却没有这么磅礴与真切。就这样在恍惚之间,穿过这上帝杰作的长廊。当我还在感叹与惊讶中回眸时,但见千里之外,浮云邈邈。
M开始感叹不已了,以为此山精华尽在此处。并放言到:“那些乘坐十几个小时却在最后的几个阶梯下功亏一篑的人,的确是不能明白看山的好处的。”
这山大抵如此。后来我一直想强赋之“道”的内涵,然而期间导游所说的关于千百年来的道士故事以及那些经历千百年风雨摧残的碑文,并没有让我联想到“道”之所在,倒是那些未曾出现的道士,以及看山过程中所臆想的思想片段,就在阳光流溢山云飘渺间让我仿佛有所悟,那即是: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便是此次看山之所得。不知道M又悟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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