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喝鸡蛋汤,甚于鸡汤。
坐月子时,我胃口差,曾偷偷把喝剩大半碗的鸡汤倒掉。那时,顿顿不离鸡汤,我是吃怕了,但也只敢跟母亲抱怨一二。
一次,母亲见我碗里鸡汤一滴不剩,便问我是否偷偷把它倒了。我是真倒了,我心虚,但又故作强硬地否认。
母亲坐下床沿,弯下身,轻抚熟睡中俩孩儿的额头、小手、小脚,喃喃细语,你们妈妈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说胃口不好,又嫌鸡汤喝多了腻。想当年啊,外婆生你妈妈时,能多喝几碗鸡蛋汤就阿弥陀佛咯。当时,你外公给我打了八个鸡蛋煮汤,我一口气吃完还嫌少呢!
一旁的我听得噗嗤一笑。
关于母亲与鸡蛋汤的故事,我儿时已多次耳闻。是出自父亲之口,意在调侃母亲食量大。我们几个小孩听了哈哈笑,母亲则反击说,人家生完孩子有鸡汤补身,我鸡毛都没吃着,吃你十来个鸡蛋念叨到如今!
我们又一次哈哈哈,父亲沉默地走开。
那时候,母亲不时地会煮上一海碗鸡蛋汤。每每,我们便齐齐围在灶台前,乖巧地烧火,争先恐后。母亲煎香鸡蛋后,往里加水,放上姜丝、去核红枣、枸杞子,盖上锅盖,让它们在里头恣意翻滚。不时,那鸡蛋汤的香,充盈了整个屋子。母亲往汤里洒些白酒,一瞬,香味更加浓郁。
母亲把鸡蛋汤舀进海碗里,随后捧到饭桌上。母亲身后,我们正巴巴跟着,眼眼望着。母亲知道我们必是嘴馋,于是转身拿来碗筷,把每个碗里都舀上鸡蛋汤。母亲告诉我们,鸡蛋加了姜丝白酒煮汤,是滋补养身的,小孩子不能多吃。
母亲虽如此说着,可她几乎把海碗里的鸡蛋都分给我们,汤也分得只剩半碗。母亲捧着海碗,呼呼吹着汤面,我们亦如是学着。
煎香的鸡蛋入口柔滑,姜丝吃在口很是香辣。淡白的汤,一啖在口,有姜味,有酒味,还有红枣的淡甜。我们一口接一口地喝,碗中汤一会已喝光。汤喝光后,我们又巴巴地望着母亲。母亲仍会在碗里挑出鸡蛋给我们,尽管之前母亲几乎已把鸡蛋分派完。
在俩小孩满月前,母亲就多次打电话给我,千叮万嘱,让我在孩子满月时,一定带上他俩回趟娘家。我不以为意,可母亲再三咬定那是老例规,一定得遵循。我唯有答应。
于是,俩孩子满月那天,我回了趟娘家。一进门,我就闻着一股浓浓香味,是鸡蛋汤。不止,还夹着浓烈酒味。
母亲忙碌着,给我安顿好俩孩子,便捧出一大碗鸡蛋汤,送至我面前让我喝完。那时我并不饿,于是推脱说等会再喝。可母亲仍把鸡蛋汤捧在我身前,说等会汤就凉了,必须趁热喝下去。
眼前的母亲,往昔饱满的脸颊已爬着几缕皱纹,眼角皱叠着,霜华不知何时早已满鬓。我心动容,接过母亲手中的鸡蛋汤,低着头,喝起来。
一啖入口,我皱眉,白酒味太浓,估计酒跟水是一样的量。我望了一眼母亲,母亲也正看着我,满脸宽慰。我吞下涌至口中的话,就着浓烈白酒气息的鸡蛋汤,一口一口喝。
后来,母亲问我有没觉得酒味太浓。我笑说味道刚好,母亲笑着解释说放多一点白酒,更滋补,我身子太虚弱了。
工作时,母亲在电话里会不时嘱咐我煲些汤水养养身子,若怕麻烦,煮个鸡蛋汤喝上几口也是好的。我听母亲的话,常会煮鸡蛋汤喝。特别是冬天时,下班回家后,我常会给自己煮上一碗鸡蛋汤。
我跟先生一起生活后,常是我下厨。先生会不时地吹嘘说,其实煮个菜真的不难。我反问,怎不见你煮给我尝尝。他便捡了便宜又卖乖,说是我不让他自由发挥。
终于,我找着机会让他展露厨艺。那是个冬夜,还没下班时,我已觉饿。我想象着,窗外北风呼呼,屋内暗灯一盏,我安坐餐桌前,抱手看炉灶前的先生手忙脚乱地为我煮夜宵。
我决定,就让他给我做鸡蛋汤,看他还再敢于我面前吹嘘他的什么厨艺。于是,给他去了电话,他爽快答应,并问了所用到的材料、制作步骤。看他老道地问这问那,我觉得,或许,可能,大概,他真的有两手。
挂电话前,先生还特意吩咐,差不多到家时给他电话,电话一到他即刻动手,不然过早煮出来,鸡蛋汤凉掉,会不好喝。
下班往回赶。若果不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拜访,南国的冬夜,其实不冷。那夜,有强冷空气。行走着,但觉耳囊冰冻,鼻头冰冷,我略略咧嘴,能呼出一缕缕白气,顿觉自己凭空多出几分仙风道骨。
三分二路程走完,我给先生去了个电话。先生好的一声,爽脆应答,挂了我电话。
回至小区,里头较往时安静。大概是冷夜好眠,亮灯的屋不多,只得星星几点。远远望向我们的住处,灯亮着,不昏黄,是白炽灯亮堂的光。我迈大步,走至住处楼下,有一阵穿堂风迎面扑来,竟带着鸡蛋的煎香。
我走到门前,正要拿钥匙开门,咔一下,门开了。是先生在里头开的,他正一旁站着,我笑他难得的积极,竟为我开门。他一本正经说,这不是鸡蛋汤刚煮好,正等你回来喝嘛。
我看餐桌上,果真放这一大碗鸡蛋汤,袅袅白烟,正徐徐往上冒,氤氲一室浓香。
我用羹匙翻几下那碗汤,鸡蛋煎得不错,红枣去了核,有枸杞子,有细长的姜丝,看着真不错。我俯身,细嗅鸡蛋汤,缺了酒味。我问先生酒放了没,他一拍后脑勺,说忘了,便转身拿来白酒,说要补上。
我笑着拜拜手,让他放回酒,顺便拿来一副碗筷。先生问我要碗筷作何用,我让他只管拿来。
碗来了。我把鸡蛋汤往碗里倒,先生笑着问我鸡蛋汤他竟能喝?我嬉皮笑脸地说,能喝,没放白酒,你更能喝了。
先生坐在我对面,呼呼喝汤。我看他,只见他眼镜的镜片上,沾满雾气,白朦胧。我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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