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七夏

我像往常一样，下课铃一响，就第一个冲出教室往车棚走去，骑车去家教的地方。

已经开学一两个星期了，天气依旧是那么热，墨镜架在鼻梁上油腻腻的，穿着防晒衣戴着帽子，裹得密不透风，宁愿被热死也不想被晒黑，无奈每天下午都要出去家教已经被晒黑了不少。

骑着一辆走得不快的二手小电动，路过了六个红绿灯口，全是红灯，到了，学生还没有回来，时间很充裕。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把身上防晒的穿戴都卸掉了，后背湿透，但是没有被晒。

十几分钟之后，第一批学生回来了，伴随着喧闹的声音，打开书包，拿出书本，打开文具盒，开始写作业。

“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老师，你知道吗？今天我同桌上课聊天被罚站了。”

“老师，这道题目为什么错了呢？不是这样做的吗？”

三十分钟不到的学生，第二批学生又回来了，一个不大的房间，三张长课桌上都坐满了人，六七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老师安静的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时不时喝止一两个正在打闹的学生，并督促孩子们赶紧把作业写完，时间不多了。

天渐渐黑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还有半小时就准时播放了。大爷从厨房出来，“孩子们，收拾东西，准备吃饭了，润润，今天要吃两碗吧！”

说着，房间里躁动起来了，收拾书本，打开文具盒，关上文具盒，老师们把菜上齐后，孩子们已经领了碗和勺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老师来为自己分配今天的吃饭任务。

就在这时，我接了个电话，叔叔打来的，叔叔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心里纳闷，还是拿起电话接起来，“喂，叔。”

“快来医院，爷爷住院了。“

我把电话挂了，和负责人请了个假，骑着小电动赶去了医院，晚上的风很凉快，但是我却没有注意，只想一心早点到医院。

找到病房，看到挂着盐水的爷爷，头上脸上还有脖子上全部红肿得厉害，眼镜已经肿得泛白，也睁不开了，嘴唇因为肿得合不上，时不时有口水从嘴角流出来，头上敷着冰袋，时不时嘴里“哼哼”两句。

一个星期前，爷爷因为在老家药物过敏来市里看病，因为年纪太大，症状严重，一般医院不敢让爷爷住院，又因为过敏源不清，不敢用药，病情一再拖延，下午在叔叔家就已经发热，但是叔叔没有留意，上班去了，家里没人，晚上回来后，发现爷爷发烧至39度，赶紧往医院送，医院急诊不接，叔叔找了个在医院上班的朋友帮忙，才安排了住院，挂在感染科，因为发热，挂在感染科住院也是可以的，但是主治医生看过以后告诉我们，这样的情况，考虑到病情的原因，不会给病人使用药物降体温，只能用最安全的物理降温敷冰袋来把体温降下去。

与此同时，医生还把病危通知书拿来给家属签字了，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见过这病危通知书，叔叔让我悄悄的，回到病房，爷爷含糊不清的问我们医生说了什么，我只说：“医生说了，你把体温降下来就行了，病会好的。”

爷爷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我真的难以想象，平时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现在躺在这病床上，脸上肿得面目全非，因为会痒，所以爷爷总是忍不住去抓，抓破的地方因为发炎，流出黄白色粘稠的脓，散发着腥味。

我问爷爷，想吃什么，爷爷无精打采的摇摇头，我说：“喝粥怎么样？”爷爷只是点头。

我拿起钥匙，去外面给他买粥，走在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哭，看着爷爷躺在病床上，这个平日里傲娇的小老头，现在受着这样的苦，真的是让人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

但我又不得不告诉自己，要振作，不能哭，不能让爷爷看出什么，买了粥回到病房，叔叔回去拿洗漱用品了，小护士过来告诉我，爷爷年纪太大，每天晚上都要有人守在病房。

就这样，我在医院守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爷爷从降体温到抗过敏，再到降体温花了将近六个星期。医生说，老人家新城代谢慢，叫上发热发炎引起的并发症，折腾了一个半月，爷爷也瘦了不少，在医院期间，医生嘱咐，饮食要清淡，连牛奶也不能喝，所以对于无肉不欢的爷爷来说，这是很艰难的事情，就好比让他把酒戒了一样的。

因为这事，还在医院把我生生气哭，我觉得也可能是无聊，故意的，每天吃着清淡没有油没有肉的青菜，肉汤也不能喝，爷爷情况好转以后，开始对医院的饭菜挑三拣四，有时候还嫌医院饭菜难吃，又贵，不肯吃饭，动不动就不吃饭，气得我是一点辙也没有，每次都是医生来劝他吃饭，后面劝也没用，改成医生勒令他吃饭。

出院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去医院，出院手续什么叔叔已经办妥，东西也都收拾走了，爷爷一个人故意墨迹了好久，叔叔要忙着回去上班，就留我一个人在医院，我知道爷爷是故意的。

因为我们约定好了，出院那天，我带爷爷出去开荤，我骑着小电动，载着爷爷，骑得很慢，爷爷有点不耐烦的说：“你怎么那么慢，我下来走两步都比你骑得快。”

听了这话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个傲娇的小老头又回来了，我带爷爷去了我以前兼职打工的餐厅，吃饭的时候，经理拿了瓶酒过来，爷爷拿手一挡，对经理说：“准备戒了，改喝蔬菜汤了。”

我看着经理，耸耸肩，其实只有我知道，爷爷的酒是戒不掉了，就像他傲娇的性格一样，但是愿意在我面前装装样子，也是蛮好玩的。

有句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绝对是真话。

有些时候我们总是在忙自己的事情，却忽略了家人，不知不觉，我已经从咿呀学语的婴孩长成了要为自己奔波未来的大人，在这些时间里，我们是把家人的陪伴理解成理所应当，当我拿着病危通知单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有些人总是会先离开我们，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他们离开之前，陪伴在他们的身边，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生命总是走得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