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
情窦初开,心生情愫,这是多少少男少女的青春。站在宿舍前,远远的望一眼,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嘴角挂笑,浅浅的,淡淡的,全然不像职场上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礼貌之笑,这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才有的。上课时不经意的想起,浮现焉前。这,便是相思。
才会相思。
身首异处,山高水远,站在恬淡雅静的月台前,清啜一口咖啡,浸润心脾,想起远方的他,眉眼弯弯,自觉心动。在长时间的天南地北匆匆而经,惦念着他。已陷相思。
便害相思。
成住坏空,生住异灭,现在的我在电脑面前思父,爸爸在出差的那个城市,不过淡薄之缘,为了生计,为了家,究其缘由,为了我。为相思害。
爸爸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生性腼腆,话不多,肯干,吃苦耐劳。这是我对爸爸的印象,我从不敢想爸爸坏的地方,在复杂的社会中,爸爸是个简单的人,是富有情思与慈爱的独立个体,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爸爸出生于绵竹的一个小村子里,长相清秀,苗条出众,脸上堆满了笑,他喜欢放学路上在沟里冲脚,他说,那水凉凉的,沟边还有桑葚树,他总喜欢和他的哥们一起,吃的嘴巴乌紫乌紫的,享受他最后的幸福。
那年十四岁吧,比我稍大,爷爷罹患皮肤癌,奶奶拖着爷爷到了成都军区医院,医空了所有的积蓄,然,不治而逝。奶奶流干了泪水,她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劳动妇女,何来能力承受这个沉甸甸的家。那时的爸爸只知道他爸爸死了,死了,不会回来了。留下的仅仅是无尽的绵密的痛。他才十四啊,怎么能没有家,一个完整的家。
那之后,爸爸已孤,奶奶已寡,他们怎样才能维持这个家?
家,对我,对你,可能是滚滚红尘中最后一点安宁之处,而于爸爸,以前那个简朴幸福的家支离破碎了,以后打架再没有人来给他撑腰,再没有人给他摘院坝口金灿灿的小橘子,再没有人喂他吃喷香的瓢儿果。爸爸还是那个爸爸,奶奶还是那个奶奶,只是少了爷爷,也就,再无人间。
爸爸向来成绩很好,考上高中轻而易举。当他拿到高中录取书时,也许,他是高兴了一下的吧,我好像能看到他眼中涌动的一闪而过的光,一瞬,便又恢复阴沉黯淡。他不会去想,不会去怨,为什么这等苦难落在他头上,不会怪奶奶,不会让奶奶承受更多。
他回到家,沉着头,涩涩的东西在眼中打转:“妈···我,我没考上高中。”
奶奶晓得,她虽是个农家妇女,但不至于不懂这些。爸爸的话就像可笑的谎言,赤裸裸的裸露在奶奶面前。奶奶沉默了,她不敢说更多。她不敢直视爸爸,也不敢撇开头往后看,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债。
就这样,爸爸出去工作了。心甘情愿的成了童工,那年他十六岁,今天我也十六岁,谨以此文,追思爸爸的往事吧。这时我坐在电脑前,爸爸在外地出差,那时呢?他当起了一个冰糕厂的运送员,每天瞪着三轮车重复着一样的工作。
听妈妈说,每天爸爸会经过一个高坡,他还小,肢体发育的不完全。经常登不上去。怎么办呢?每次那些倚坡而居的老太太们都会来搭把手,数着一二三,卖力的推着,他们齐心协力,让爸爸感受世间最后的星星点点的温暖。越过了,爸爸回头,冲他们笑,嘴角拉起长长的弧度,卑微地守着濒临坍塌的自尊。
再后来,爸爸去德阳,干起了稍体面点的工作。他和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起干,希望能在那站稳脚跟。
那期间,爸爸遇到了妈妈,陪他相守到现在的妈妈。他们沉浸在爱恋中,爸爸承担起了属于男友的责任,他学会了背负。那时的日子慢慢流淌,流向婚姻的山脚。
爸爸为自己取了个不甚文采的笔名:阿冰,他用简单的字句,把心中的相思传到远方的妈妈的身旁。海角天涯,满衣清泪,敌不过两颗炽热的心,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把对方一点一点种到心中,每天辛勤的浇灌,培育,期盼着开花结果,爱情的甜蜜,渐渐地洗却了爸爸心中的痛。
妈妈在与爸爸相恋随笔——《钢碗见证的爱情》中如是提到:
“我们分居两地,没有机会吵架,每个月回一次家,他用自行车将我从汽车总站驼回家,他在前面哼吃哼吃地蹬,我在后面哼小调。我依然很瘦,老公叫我吃多点,长胖点,免得有人说他家亏待我。”
《爱在平淡中》提到:
“这样想着,耳边就会想起在火车站送别时的话语,‘出门在外,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下了火车,箱子太沉,就打的,不要省钱,要注意身体···’这样絮絮叨叨的话语不知说过多少遍,而我从不曾感动过。在经济拮据的时候,为能省下几块公交费,不管刮风下雨,他就一直等在街边,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旁,我上车后就伏在他背上休息,而他却在哼叱哼叱中将我带回租来的小屋。一年四季,他总叫我买几件好看的衣服,而他却舍不得为自己买件像样的衣服。”
“爱正是在这样平淡的生活中得以体现。
有人说,别离是为了重逢,因为彼此都离不开对方,而我们并不需要惊天动地的爱情,要的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一个眼神的对视,一段关怀的短信,一句问候的话语就足以体现。而爱正是在平淡中得以升华,因为爱就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是啊,平平淡淡才是真,爸妈不需要玛丽苏式的爱情,他们两人身处异地,淡淡的相思,恰似淡淡的浮岚,飘向对方。
那之后,爸爸的日子好了起来,脸上长起了肉,也发福了,但总是幸福的模样,终于找回了小时候,脸上堆满笑的爸爸。爸妈的生活中从不缺少小打小闹,那,正是他们爱的体现吧。
以后的以后,爸爸老了,背坨了,
他还能笑着对我说,
“人老了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失去的东西少了。”
那该多好。
手机响了,屏幕上赫赫两个大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