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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舌头的变形怪(05)
文/张涛拉罕
05
阿曼那晚喝得多了些,忘记把木匣带回家。第二天他想起这事,就早早来到王宫西门哨所,谁知上到二楼却发现墙壁破开一个大洞,木匣也消失不见。阿曼诧异非常,从大洞往外看,远远见城外沙地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举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摇来晃去。他仔细一看,那黑乎乎的东西正是木匣。
阿曼大怒,心想“哪来的毛贼,偷了老子的东西还耀武扬威站在原地一摇一晃。简直气煞我也!”他出了哨所,跨上白马猛抽马鞭,像一道白箭穿出城门,往那人所在的方向奔去。
那人见阿曼骑马赶来,提着木匣转身就跑。跑出一段路,阿曼见那人近在咫尺,马上便触手可及,于是用力猛催胯下白马,同时抽出腰间宝剑,怒吼道“哪里来的狂妄小贼,竟敢偷你爷爷的东西!再不站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也奇怪,无论阿曼怎么加速逼赶,他与那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怎么也追不上。二十分钟后,他们远离王城,来到平原和沙漠的交界处,一座座沙丘耸立在眼前。阿曼胯下白马喘起了粗气,眼看就将体力不支。他想,这人好生奇怪,他一直跑,却不会累吗?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转身折返,朝阿曼急奔过来。那人低着上身,每次奔跑膝盖都触到胸口,虽然姿势怪异,但他来势极快,阿曼还来不及拉起马缰调整方向,双方便相错而过。相错的瞬间,那人用木匣的短边打中白马的前蹄,由于双方速度都很快,木匣在撞击的瞬间便四分五裂。阿曼隐约听见骨头碎裂声,心道一声不好。白马腿骨膝盖折断,马背和马屁股向前斜翻,阿曼被猛烈的惯性甩离马鞍,重重摔倒在地。手中宝剑也不知跌落去了哪。
阿曼的内脏受了极大冲击,肋骨断了好几根,他喉头一热,鲜血喷涌而出。他好不容易翻转身子,见白马侧躺在地奄奄一息,木匣碎片则俯拾皆是。那人转身走来,他握住马的下颌,用力扭断了白马的脖子。他又走向阿曼,只见他一身白衣,棕色腰带上悬挂水壶,像小姑娘一样白净的脸上没半根胡须。
“你……你要干什么,你这小贼!”阿曼说。
“你不是查,查普曼。”那人指着一块木匣碎片说“这上面有他,他的气味……快说,他在哪?”
阿曼知道木匣是查普曼送给国王的礼物,国王也叫查普曼,不知这人说的是哪个查普曼,便问“你找查普曼干嘛?”
“我要杀,杀了他。”
“哈哈,真不巧,你爷爷我是当兵的。你这小贼偷了东西,又想行凶杀人,看我怎么处置你!”阿曼倒在地上甚至无力起身,自知情况糟糕。他只盼自己能虚张声势唬住这人。
那人说“金子……你想要金子吗?告诉我查普曼在,在哪,我给你大,大把金子。”说完那人提起水壶喝了几口,他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哇啦哇啦呕吐起来。
见这人竟呕吐出了一粒粒像碎金子一样的东西,阿曼大惊道“这是什么?你吐出什么来?”
“金子……给你金子,你告诉我查,查普曼……在哪?”那人用手捧着金光闪闪的碎金子伸给阿曼看。
阿曼不相信那些金子是真的,反倒觉得那人行为滑稽好笑,便讽刺说“哈哈,你爷爷我看走眼了,你原来不是个小贼,是个下三流的戏子。”
“快说……查,查普曼在哪?”那人恼羞成怒,将手里的黄金砸在地上。
阿曼见此人身手了得,又会使古怪戏法,认为此人是敌国派来的细作。他想,这人说要杀了查普曼,无疑是想刺杀国王,便道“我告诉你,查普曼是当今的国王陛下!你个下三流的戏子想杀国王?真是笑话,你知不知道王宫有多少守卫!”
“国王?查普曼是国,国王吗?”
“别在这装疯卖傻,你这卑鄙的刺客!想杀国王,先过了我这关再说!”阿曼朝那人脸上吐了口血沫,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对国王的忠心让他无法跪地乞饶。他艰难地抽出匕首,双眼怒视着那人。
“哈,真是有,有趣。查普曼竟然……是国王!”那人低声说了一句,用手摸去脸上的血沫。
“来吧,下流的家伙,让你看看我的勇气。”
那人摇了摇头,下巴脱臼般掉下去,他张大嘴,舌头化作一道黑影飞速弹出。一伸一缩间,阿曼握住匕首的那只手便被斩断,血液四溅,断臂落在沙地上。阿曼惊讶地看着手离开了身体,感觉自己像洋娃娃般脆弱。
那人收回舌头,又飞快将它弹射而出,只不过这次它瞄准的目标是阿曼的脖子。下一瞬间,阿曼觉得眼前的世界不断翻滚运动着,直到看见自己被斩断手臂的身躯躺在沙地上。他才明白过来,原来翻滚运动着的,是自己的头颅。
那人接住阿曼的头颅一口口撕咬着,发出含混不清的话语“查,查普曼竟然是……国王……得想想办,办法。失去舌,舌头的我,打不过那么多护,护卫……”
第二天下朝,宰相刚离开大殿,雅兰便找上了他。上次宰相要雅兰给大公主传信躲过了她的纠缠,这次却避无可避。不得已,宰相只好带着她去查看了比赛场地,检查了比赛用具,又将比赛的安全措施一一介绍给她听。看到自己精心谋策的事情一点点成型,雅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玩性大发,乔装打扮后和宰相一同前往王宫西门的报名处,她想亲眼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报名参赛。
熙熙攘攘的西大街,报名参赛的人从街口一直排到街尾,由于队伍太长,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全副武装士兵站在队伍两侧维持秩序。全国上下有那么多人报名参赛,令雅兰始料未及。他们来到西门哨所,宰相却没看见负责人阿曼的身影。一询问,竟没人知道阿曼去了哪儿。
负责人不在,但工作还要继续。宰相怕公主发现什么纰漏,一边咒骂着阿曼,一边迅速安排了新的负责人。报名登记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但效率略显低下;雅兰看报名人数众多,便吩咐士兵们多设置几张报名桌,让排队的报名者分作好几列,这样不仅缓解了西大街的交通压力,还让报名登记工作的效率得到有效提升。
雅兰一时心血来潮,自己坐上报名桌为民众登记起来。不一会,她碰上了一个怪人,那人白衣白袍,棕色腰带上挂着一个水壶,脸白得活像小姑娘,没有一根胡须。雅兰一看到他,心中不自觉想起了雅妲曾和她描述过的白马王子——除了肌肤颜色不同,这人几乎样样符合。
“你叫什么?”雅兰问。
“甘那。”
“家是哪里的?”
“森林,森林里……旁边的村,村子里。”
“你今年几岁,娶亲了没?”
“28岁,还……还没娶亲。”
“你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要参,参加比赛……面见国,国王。”甘那说。
“你难道不想娶公主当驸马?”
“不想,只想……见,见国王。”
“你不知道这是招驸马的比赛吗?”
“那边,有,有人……告诉我,参加比,比赛,就能……见国王。难道……见不到吗?”
“恩,算了。获得优胜你就能面见国王了。你的信息登记完毕,下一个。”
“谢,谢谢你。”
雅兰本对他有所期待,几句话问下来,发现这人竟口舌笨拙,是个十足的结巴,连自己想干什么也说不清。不免让雅兰心灰意冷,寥寥数句便将其打发。她自己都没发现,这人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过了一段时间,她觉得这工作琐碎无趣,和宰相告别后,带着一众侍卫回到寝宫休息。
和雅兰会面后,甘那心跳加速,呼吸紊乱。他一直躲在旁边看着她,直到她离去。他若有所失地走进小巷,在靠墙的阴影处浑浑噩噩的坐下来,闭着眼睛用心体会。这是什么?甘那问自己,在胸中隐隐作痛的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让我心跳加速,呼吸紊乱的东西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沙漠迷了路,眨眼间脚下生出一个流沙坑,他陷下去,掉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隧道中。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炸裂,如一颗撞击地球表面的陨石,猛烈的光和灼热的射线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分解了数百万次。他什么都没有剩下,除了灵魂。他的灵魂随风飘荡,进入了雅兰的身体,进入了雅兰的子宫,进入了雅兰的血管,进入了雅兰的大脑。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腹中的饥饿停止了,他觉得全身温暖,他感到满足。
为什么我腹中的饥饿停止了,这就是满足吗?
在想像力所构成的画面中,他看见雅兰环抱双臂抱住了他,他将她抱得更紧,他听见自己说“我也爱你。”
爱?什么是爱?这就是爱吗?
多么壮美,多么华丽!多么神圣,多么璀璨!
这是一个奇迹,爱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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