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疫情,给姥姥迁坟的只能延期了。不能到现场祭奠,只好写点文字,寄托我们的怀念和哀思。
姥姥姓卢,讳廷英,临沭县人。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家贫,小脚,柔弱中流露出坚韧和倔强。卑微,平凡,默默无闻,却用矮小的身躯和柔弱的双肩支撑起一个家,拉扯五个孩子长大成人。勤劳朴实,忠厚善良,与世无争,任劳任怨,可以说姥姥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传承者和优秀代表。
我的老家离姥姥家大约十里路,属于两个县,中间隔着一座山。七八岁时,我常常一个人,或者带着二弟一起去姥姥家。山在两家中间,姥姥每每垫着小脚送我们到山顶,目送我们一溜小跑下山回家。那时候小,不懂事,撒欢跑,姥姥就在后面紧赶慢赶追我们,不停喊着,让我们慢点。说过多次不用送,姥姥总不放心,坚持送我们到两家中间的山上。直到十几岁时,再去姥姥家,她才不坚持送我们到山上了,但是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少不了的。
那时候穷,特别想走亲戚,只为吃一顿好的,拉拉馋。最想去的自然是姥姥家,有面条饺子吃,还可以吃鸡蛋!我小的时候,家里鸡蛋是要拿去卖了,买油盐酱醋的。家里鸡下了蛋,姥姥舍不得吃,留着我们去了给我们解馋。偶尔有点肉吃,更是值得回家向小伙伴们炫耀几个月!
姥姥家前院就是村办小学,舅舅在那里教学。姥姥说,我两三岁时,去她家玩,她把我从窗户递过去,我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和学生们一起听课。姥姥说,我从小就乖,长大了有出息。我努力想,好像有点印象,但很模糊。记忆里满是在姥姥家吃的玩的事。爷爷奶奶去世早,姥姥家是我童年的乐园。
记忆最深的是,小时候在姥姥家吃的猪小肠。那时候每年过年,村里杀猪,家家户户分一点,需要抓阄。有一年,姥姥抓到一副猪小肠。她反复清洗,煮熟了,赶上我去了,就让我使劲吃。那无上美味,姥姥的笑容,至今历历在目,仿佛在昨天。此事过后,姥姥多次提及她的遗憾——我没吃完的猪小肠,当天晚上被猫给偷吃了!这事,姥姥讲了几十年,说了几百多遍,我却百听不厌,每每热泪盈眶。
我十六七岁时,有一天骑自行车带着姥姥回她娘家。过一个沙滩时,姥姥要下来,我说不用,结果自行车歪了,我们两人都摔倒在沙滩上,衣服也湿了,幸好没受伤!姥姥没有责怪我,笑着说:“你这孩子,我要下来,你不叫,歪了吧!摔着了吗?”那时候姥姥六十岁,身体好,到我们家还帮着干活!
姥姥晚年跟着舅舅到临沂城里住。住平房时还好,她搬个凳子坐门口晒晒太阳,找人聊聊天。住楼后,经常几个月不下楼,很不习惯,就每年到乡下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晒晒太阳,活动活动,帮忙干点活,姥姥活得很开心。那时家境并不好,但父母尽可能地让姥姥吃好住好。她垫着小脚走来走去的样子,温馨,亲切。不认识的人总是认为我们是亲祖孙俩。这时候,姥姥就会笑着说:“是外甥,和亲孙子一样!”
不论在舅舅家,在我父母家,姥姥都十分疼爱我。他们都说,姥姥一生最疼爱的人是舅舅,第二位的就是我了。确实,每次见面,姥姥一个劲催我吃东西,临走时,一定要拿点点心回去吃。有时,她小心翼翼地从缝些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十元的钱,硬塞给我,并一定给我缝到衣服口袋里。我知道,那是姥姥不舍得花,省下的。那时的十元,花起来,大概相当于现在一千元吧?
姥姥去世时八十七岁,走得安详平静。临走时,我没在她眼前。听说姥姥最后喊的两个人的名字是舅舅的和我的。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是我那时年已三十,还没有结婚。她几次说,舅舅二十七八才结婚,没想到我三十了还没结。她临走前几天,我去看望她。她拉着我的手,一时迷糊,一时清醒,努力辨认着。确认是我后,问我找到对象了吗?我说,找到了。她说,那好,好好待人家。我说,你好了,我就结婚,还要她喝喜酒。她笑了,说,我得给喜钱。此情此景,至今想起来,泪眼朦胧。
姥姥活着,我没有怎么孝敬她,去世了,也只是每年清明和过年时,给她上上坟,磕几个头,烧点纸。每次上坟,舅舅都说,不用磕头了。但每次我都磕头,认真,严肃,虔诚。除此之外,我又能怎么回报疼我爱我的姥姥呢?
转眼姥姥去世二十多年了,我也五十又二。姥姥临终前一直放心不下我的婚事,可以告慰她老人家的是,我早已成家,妻贤子孝,家庭和睦。事业上虽然没有大的成就,也算全国小有名气的作家、诗人,两个网站主编,崭露头角的编剧,好评如潮的书画使者。可惜的是,姥姥看不到了。
时至清明,疫情严重,不能亲自到姥姥坟头祭奠,只能写几行文字,寄托哀思和缅怀之情。我和母亲、舅舅、三姨都通了电话,共同怀念我的姥姥。姥姥一生平凡无奇,于我,于我们,却是至亲至敬之人,似水流年的点点滴滴恩惠,我们铭记在心,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写着写着,我控制不住哭了。哭了一会,我出门买了一墩纸,烧给姥姥。愿姥姥的在天之灵,祥和,平安,幸福地看着我们幸福地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