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端午,似乎风俗和别处一样。饮雄黄酒、佩香囊、系五彩线这些,记忆里已不大兴了,赛龙舟、挂艾蒿倒是有的,更不能少的是端午时分必备的包粽子。于是独独惦记着家里做的红豆蜜枣粽子来。
小时候,到了端午这天,父母会早早地去买了新鲜箬叶回来,一并把糯米和红豆洗净泡好。
快到中午时分,就开始张罗着包粽子了,所有材料备齐,呈圆弧式一一摆在面前,箬叶、糯米、红豆、蜜枣或者切条拌料的肉片,像整装待发的士兵听候调遣,我欢喜这种阵仗。大人包粽子时,我喜欢凑到身边把小手偷偷地插进泡好的糯米中,我喜欢这种清凉漫过手指。我喜欢在包粽子时自作主张给每个粽子多加一颗蜜枣。放好馅料之后照例要用绳子缠好,我喜欢看绳子一圈一圈快速缠上粽子。包好的粽子就码进锅里开始煮,我喜欢听厨房传来的低咽的呼呼声。
来沪五年,我都没有买到过像样的赤豆蜜枣粽子,因为这事儿,我一直对上海耿耿于怀。
这么大上海连个粽子都找不着?好容易找着一个,不是蜜枣不对味,就是豆子不是那个豆。
直到今年临近端午去南京出差,买到了最接近儿时味道的红豆蜜枣粽,还总觉得哪里不对。才明白,那味道就像蛰伏在脑海中一个强大的病毒,并且与诸多独特的记忆相契合。在外想吃那样的粽子,已是不能够了。
若说老家的端午有什么特别的和别处不一样,大概也只数是兴吃黄片糖了。
这似乎是我们那儿独有的,到外边都没有人听说过。其实就是很薄的一片一片的片糖码成块,小时候最喜欢就是把糖再拆成一片一片来吃,若能一片片拆完整了,是很值得骄傲的事。老家平时也是买不到的,端午时分却是家家必备的。
一个人新到一个地方,最先感受到变化的往往是味蕾,所以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对于中国人的这种老乡情结我就特别能理解了。一样家乡食物,你和外地人说起,人家准问你,那是什么,若在外地和家乡人说起,人还能和你讨论一下吃法,两两感慨寻不得的时候,还能异口同声来一句“但老家有!”。
想着这样热的天气,老家该是可以喝“炒米酒糟糖水”了。
读到《板桥家书》有云,“天寒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
这说的就是炒米的方便快捷,不过在我的老家,可没有炒米佐酱姜的吃法,通常都是一大把炒米投入碗中,加一勺酒糟,些许白糖,事先烧好的凉白开一冲,就是一碗解暑佳肴。
每每逛超市,朋友找到好吃的和我说,“这个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总是特别羡艳,觉得她们幸福异常,因为,我小时候爱吃的,如今,可找也找不到了。
我快要记不起来那个味道了,只剩下舌尖上些许的甜味儿。
说着,我便想了。
在这个季节和炒米糖水一样备受宠爱的便数绿豆汤和咸菜汤了。
在外,绿豆汤易得,咸菜汤却难得。
咸菜是青菜腌的。
挑了新发没多久的细嫩青菜,洗净,晾去水气,下坛。
坛是家里常备的陶瓷坛子,里面盛有调制好腌咸菜的咸水,青菜放入盐水中,然后坛子加盖,用水封实,腌四五天即成,之后随吃随取。
咸菜汤是咸菜切碎了煮的。
新腌好的咸菜从陶瓷坛子里捞出来,洗净,切碎,下油锅炒了,然后加水,煮出一大碗汤来。夏天吃不下饭的时候,就着一碗咸菜汤,这饭便算吃过了。
我很想喝一碗家做的咸菜汤。
我想念那里的夏天和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