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记

      翻开备忘录,重整了这大半年来的生活与感念。提醒自己去记录,不失去对疼痛与幸福的感知,定格一些时刻,当是存在的见证。



      某天一位平时在大家眼中过得近乎完美的朋友有次对我说,她过得不快乐。不止是她,很多人都表达过类似情绪,只是她——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也无法让自己拥有幸福感。在一个内卷与躺平相互博弈,人人都不快乐的时代,幸福感的习得更是力不从心。也许不快乐已经是一种流行。我还算能自娱自乐,看书、摄影、旅行都是快乐生活的来源。

      记录一件最懊恼的事情——失眠,有段时间靠服用安眠药让自己能感受到睡意昏沉,靠枕能眠,但也增添更多烦恼,对药物依赖的担忧,对身体的愧疚,无法面对药物作用下变得近乎麻木呆滞的自己,无法面对药物作用下感受不到热血流淌喜怒哀乐的自己,天旋地转下仿佛即将进入深渊但又在你进入深渊之前便已经让你失去对恐惧的感知沉沉睡去了,直到第二天醒来又再次见到布满烈烈朝晖的清晨,阳光很美啊,食物很好吃啊,工作很顺利啊,喝酒也舒坦啊,唯独惧怕黑夜,白天的用尽全力,却画了一个圆,起点是不允许你在夜里睡着。很多时候是毫无来由的睡不着,越睡不着越要挣扎,越挣扎越睡不着。能不能不睡了?不能。和面对一些身外挑战不同的是,睡觉是身体必需,睡着是必须要有的结果,恋爱可以没有结果,工作可以没有结果,学习可以没有结果,但睡觉、要有结果,对于一个常受睡眠困扰的人来说,睡个好觉是世界上第一幸福的事情。有天搂着小孩儿在怀里时,没几分钟时间已经看他酣然入梦,而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越简单的越奢侈。



      很多时刻,书是最能慰藉人心的,这几年时不时心血来潮买一堆又一堆的书。在寂静无声失眠夜里,在上下班地铁里,在午休时间里,在旅途高铁飞机里,在不用出门的周末里......今年在细碎时间里短暂逃离中收获了不少快乐,比如《中国哲学简史》、《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可能性的艺术》、《美的历程》、《苏轼诗词文选评》、《解读中国经济》、《我与地坛》、《人间草木》、零零散散读到想吐又一次次拿出来但是永远也不可能读完整的《经济与社会》,偶尔睡前读一首诗......以下一些片段是关于读书时的一些记录。

      史铁生把一滴露水从叶稍落下砸碎在泥土里都能写的那么宏大,我的呼吸也随着里面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起伏跌落。“所以si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si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历史的每一瞬间,都有无数的历史蔓延,都有无限的时间延伸。我们生来孤单,无数的时间因破碎而成片段。”有些篇章,读到眼里、心里都是湿漉漉的,但那些文字又是我无法镇定时的救赎。

      关于东坡,我想他才是畅行于“天上人间”的仙人。人生无常,如雁过无痕,影沉寒水,他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诗意与禅意同在。我在六月的时候与阔别多年的好友重逢又别离,恍然间想起“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又多了份理解,岁岁年年里,葱葱又匆匆。他也说“纷纷争夺醉梦里,岂信荆棘埋铜驼”,是的,这世界变化不断,多的是镜中花水中月,所以啊,他是在说心灵不必执着于外界事物。“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又是怎样的孤独与高洁。“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又是怎样的酣畅与豪迈。“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又是怎样的旷达与潇洒。也很爱那首“庐山烟雨浙江潮”。还有“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心也随着这些诗句去了西湖......出世与入世之间,他都来去自如。

      在拜读李泽厚先生的《美的历程》时,是一个周末,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天未出门,一个人静静的享受了这场美的盛宴,远古图腾龙飞凤舞之美,殷周时期青铜狞厉之美,先秦诸子百家精神之美,楚汉浪漫主义之美,魏晋风度与壁画雕塑之美,盛唐诗歌之美,宋词与山水花鸟画之美,元画水墨意境之美,明清市井小说之美......内容与语言都是美的,美到心里,回味无穷。那些留下来的琳琅满目的文物里,我们早都习以为常的图案里,是千年万年的波澜壮阔最后沉淀来的种种形式,又留给人无限遐想。正如那句“历史从来不是在温情脉脉的人道牧歌声中进展,相反,它经常要无情地践踏着千万具尸体而前行。”

      有天看到消息说《可能性的艺术》被下架,其实刘瑜早已淡出视野,我上一次读她的书还是那本《民主的细节》,看到新书上架时还激动了一把,不曾想还没购书就已经得知被下架的消息,只能找人要了电子版的书来看,没能读到纸质书是遗憾,毕竟至今我都偏爱纸质书。读完不解的是“何故下架”。了解其他guo家不仅仅是为了“猎奇”,甚至不仅仅是出于“心怀天下”的世界主义情怀,也是为了在浩瀚的可能性中理解我们自身。我们这时代需要更多的启蒙啊......

      常做噩梦那段日子突然看到《我们这时代的神经症人格》,仿佛给了身处迷茫与焦虑中的我一些解答,意识只是冰山一角,潜意思甚至无意识能撼动心中宇宙,要学着给自己“做手术”,常去解剖内心,万物是心的映射,其实种种,皆因心魔。

      有一天跟朋友在一起吃饭时,聊到他正在研发的产品,我们聊到了这三个话题:technology——science——philosophy,技术是操作层面,科学是规则层面,哲学才是引领层面,在产品开发中,前期概念先行,技术后补,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角度,也是应该攀登的高度。如同对文化的三种分类——器物、制度、精神,一部近代史足以印证,洋务运动是器物学习的实践,辛亥革命是制度学习的实践,五四运动是精神学习的实践,该如何前行,历史是最好的答案。《易经》中有句话:“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不知是不是也能在这里作为一个理解的角度,做企业做产品又或者是其他,都需要一个高瞻远瞩的目标,千万别轻视理念,“取法乎上”很重要。想到年初读的《中国哲学简史》,其实更是一部文化史,还有一些感触是大多思想的一大作用是服务于tongzhi阶级,儒、道、佛、法......都是如此。千百年来,我们为什么是我们,我们又只能是我们。

      这两年慢慢开始翻一翻经济学读物,《解读中国经济》又是花了一个不出门的周末读完的,对于从来没有接受过系统经济学教育的人来说,去读经济类书籍会有些吃力,也为没法读完《经济与社会》找到了借口。林老师的书中,读到最精彩之处李约瑟之谜,将两个问题放在一起讨论:1、为什么在前现代社会中国的科学技术非常发达?2、为什么在现代社会中国又成为技术落后的国家,没有继续维持原来的领先?林老师的解释可以看出,一是原来的人口优势带来的生产优势无法抵抗欧洲在数学与可控实验普及下所带来的科学技术飞跃从而生产力得到快速发展,二是中国guanliao体制下有才能有文化的人致力于科举考试,且科举考试不曾将科学研究或者数学这类科目作为考试范围,而欧洲贵族体制下其实更重视商业发展,以及有更开放的思想支持科学研究。喜欢这样被书中的文字打开新世界大门。关于为什么在现代社会中国又成为技术落后的国家,我在有一天看到一本书中的物理公式,关于速度的计算,理想状态下某一时间的速度等于初始速度加上加速度和时间的乘积,但是真实世界里物体运动的速度极限往往取决于阻力,所以说现实中速度一定有它的极限,对于自然界规律,我无比信赖,所以在解释为什么现代社会中国会成为落后国家时,我想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因为到了当时社会发展的速度极限了。

      其实,在书的世界里寻找慰藉未尝不可。读书的意义是让自己可以理解世界真相并拥有自由意志,与天性、与世俗抗争,也能和解。



      我最爱的电影之一《教父》,电影的核心是这样一句话:友谊,是通行的货币;忠诚,是最好的礼物;缄默,是唯一的规则。友谊、忠诚、缄默,都是用来保护生命中重要的人的,我们所做的最核心的事情是承认自己是能承受痛苦同时也能感受温暖的血肉之躯,接纳情谊,信任忠诚,保持缄默,爱人爱己。

      身边温暖的人值得记录。

      不久前XL公司多年的研究成果终于要进入投产阶段,历经波折,想到五年前,公司初成立时,给我写了长长的信,喜悦与兴奋溢于言表,那时于他而言,要走的路已经无比坚定,后来放弃光鲜的大学教职毫不意外,只是意味着走入了一场“持久战”,制造业领域的革新之路无比艰难,而且需要长久稳定的大量资金支撑研发,又受三年yiqing影响,去年年初计划实验正常运行后开始投产,却在一年多后才得以实现,这一年我们才知这条路刚开始。有一天他对我说可能这两年股东没法分红,rongzi后需要马上投入下一阶段,其实,能够无所畏惧去做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已经很了不起。这些年里,XL常常奔波于实验室甚至偶尔蓬头垢面出现在镜头里,好些次面对实验失败却依然笑着和我聊很多天,和我不同,我也许会在深夜跟他哭鼻子释放负能量,也许会像个废物一样矫情这与那。我们都是幸运的,从大阪天王寺站开始,在年年岁岁的间隙里一起走了大大小小城市与山川河流,彼此之间有着时刻能够舒展的自由,又在山海远隔的两端不断鼓舞,在每个重要时刻总能收到那份精心准备而来浪漫,从来都是:去做你自己。如果在青春期里窥得几分对于爱的认知,是他教与我的:慈悲、真诚与忘我。这些远比结果更动人。

      前阵子去澳门,心血来潮登录了许久未用的ins,才发现曾在国外偶遇的摄影师每年都在给我发消息,其实我们在偶遇后还能联络只是出于偶然,见面后不久他在ins上面刷到我的动态和我取得了联络,后来遗憾在我走之前没能应他的约见一面。萍水相逢他乡客,看到消息的那刻心中涌起阵阵暖意,那句“我遇见你的夏天真有趣”也很动心。

      八月初,某君发来花火大会的视频,早在七月得知曾经我们一起相约看过的花火大会在八月会再次开放时,某君第一时间分享与我,花卉大会是关于夏天最后的记忆,那年夏天也恍惚如昨日。仲夏夜里,下着微微雨,抬头仰望的花火,绽放后即逝,某君好几次提醒我看天空的爱心,也许那晚风太温柔,烟火也灿烂,连雨都是刚刚好的浪漫,干净又清澈,在烟火散去还久久不愿离场,只是,又明白灿烂后一切如烟。这一次的花火大会没有下雨,某君对我说:“果然还是下雨天的花火更有趣。”

      七月底由于妈妈要做手术,有一些问题需要想提前请教医生,联系到已成为医生的同学,许久未联系的我们竟聊了很多很多,他说起很多过去的人与事,在他对我说起内心的愧疚之情时,眼泪珠子砸到了屏幕上。其实他曾经带给我许多温暖,一直都心存感激,辅导我学习,别人的偏见他从不放心上。他说“当年的你就很特别”,说“我记忆中,你一直是很开心的笑”,说“如果现在的我能回到过去,也许可以对别人更好一点”,还后悔着曾经没有在学习上给更多的帮助......才发觉这个男孩一如当年那般纯净。聊完后辗转反侧,很多记忆被那晚的谈话拔掉了塞子,我想我和他一样,遗憾曾经没能给身边人带来更多能量,也没能努力去避免校园暴力的发生。过去这么多年,我偶尔回去,而故乡的小镇那么小,和他们、再也没有相遇过。

      我并不善于社交,但好在深圳还有一群有意思的朋友相伴,有博学多才唱歌好听的猫叔,有温柔娴静的小鱼姐姐,有做饭超好吃的向阳哥哥,有又美又贴心的园园姐姐,有靠谱又会玩的小艾哥,相似的人总会走到一起,比如说我们整齐划一的做到了单身,除了我之外的五个人都提交了脱单保证金。猫叔像位长辈,我们这群人也因他陆陆续续相识聚到了一起。每月一聚,爬山、唱歌、露营、看电影、觅食,又或者是一起做做吃的,有需要就会有回应,简单而温馨,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哪里人做着什么工作有着什么身份。有天他们聚在客厅玩游戏一片欢声笑语,我在房间看书,虽未参与其中,内心却无比踏实与幸福,我们仿佛就是真真实实的一家人。越到现在,越是珍惜这些简单纯粹的情感。


      我常喜欢把人生长度放在一条坐标轴上,用二维视觉看一看生命的长度,往左看是过往,往右看是未来,在老去的尽头再回望出生的起点,不得不说这样的视角带给我很多力量与勇气,形成新的人生观,也思考过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追求自由、不信仰规则,有个人原则与底线(因为爱与善良与生俱来),但不一定符合普世价值判断。这样的观念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不带偏见去对待人和事,愿意去听人性中最真实的声音,最真实的反而是最善良,强调自己内心邪恶的人反而更单纯。生而有涯,于我而言即便没有什么伟大抱负,但总要去体验不同的生活,所以将来哪天我又去了新的城市或者是跑去国外,都当属于个人正常操作范畴。近几年几位亲人的不幸离世都带给我很大冲击,生命无常,并非永不枯竭的井,活着,就该好好活着,快乐或不快乐都是活着的一部分。有天听《牡丹亭》,良辰美景却又奈何天,如花美眷却又似水流年,那种悲从美中来、美又因悲而生的感觉,其实是一种美学平衡,生活也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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