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雨像决了堤,日夜不停,所有人都说要涨水,浑浊的河水没过屋后的小桥,来往的行人都赤脚过桥。
我从火葬场回来,坐在屋檐下,无意间瞥向奶奶的房间,一把藤椅静静地待在窗边。
这把藤椅是爷爷的遗物,现在成了奶奶的遗物,奶奶在她最后的时光里,每天都坐在这把藤椅上,自己跟自己打六安小牌。
每次我回到家,进入奶奶的房间,奶奶总抬头问我:
“亮子,你可吃了?”
我说:“吃过了!”
不知几何起,奶奶患了老年痴呆,她五分钟前说的事,五分钟后就忘了,但她对年轻时的人和事没忘,总喜欢跟我们谈起往事,那些过去的光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就像刻在一块石头上,任凭风吹雨打,也抹不去。
弥留之际,奶奶仿佛看到了爷爷从眼前走过,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笔挺的中山装前别了一支钢笔,爷爷向她招了招手,奶奶的眼睛模糊了……
姑妈们收拾完奶奶的遗物并烧毀后,我倏然觉得这个不足六平方的房间如此空荡,在这个多雨的季节,闷热而潮湿。
藤椅依然静静地守在窗边,扶手上泛着油光。
只是再也没有了它往日的温度。